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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魑宅
银河大厦是洛裕一座不算特别起眼的商务楼。一层是商务餐厅,之上一直到八层就都是各个公司的分部和办事处等,由于人多部门也杂,管理上一直不甚严格。楼后是一片宽大的后院用作停车场,偶尔商务餐厅里有什么大活动开了太多酒席坐不下的时候也会在外面摆上两桌。
此时,这个停车场却已经被用隔离线四面八方围了个严严实实,停在院里的车全都被赶了出去,只有警车救护车消防车转着警灯停在周围。隔离线的外面挤着水泄不通的人群,有些是从楼里跑出来的,有些是原本就在大路上然后围过来凑热闹的,景象之壮观让人毫不怀疑小半个洛裕的人都已经到了这里。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洛裕的楼顶,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议论纷纷一边还伸着脖子张望,寻找这个骚动的肇事者——
一个站在银河大厦楼顶想要跳楼轻生的年轻女孩。
魈雪和草狩刚刚下班,接到了影子发来的短信匆匆赶往出事地点的时候,消防队员已经开始拴着绳子往楼顶爬了,人群不断推挤撞拥,他们费了很大劲才冲到了最前面和早已经等在那里的影子和玄纪接上了头。“这是怎么回事?”草狩焦急地抓住影子的胳膊,“好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跳楼?”
“是企人告诉我的……”影子很冷静地摇摇头,眉眼间充满惋惜的神色。自从第一次『里城』事件过后这些异能者和舞伴们俨然已经如同联盟般互相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接到了一个年轻妈妈的委托,找离家出走的女儿,等找到的时候,孩子已经爬到楼顶上要往下跳了。”
“企人和水月现在在什么地方?”魈雪在一旁急急地问。“还用想吗?肯定是在八楼啦。那些警察不让外人上楼顶,目前正在那里想办法靠近那个女孩子呢。”玄纪一摊手,口气很轻蔑,“不过刚才他发短信给我说,楼顶除了想跳楼的那个女孩,好像还有两个男的……”
“难道是三个人都要跳楼?”魈雪身边有个年轻的声音在惊叫,三个人一扭头看见萧辉站在那里,他有点尴尬地挠挠头,“Zohar哥不敢往里挤,怕手电住人,叫我先挤进来看看情况……”
“不,企人说……似乎先发现这孩子要跳楼的,是那两个人……”影子皱皱眉毛,看着混乱的人群,“刚才萨迪和杰洛克他们都来了,警察和楼里的人说让他们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也许事情不会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危急……吧……”
草狩点点头,安抚似的拍了拍魈雪的肩膀,后者也就平静了一下,一起抬头看着高楼顶上那个不甚清楚的小小的身影。
——要搞清这件事情的始末,就要往回再数几个小时。
“左边……吧……”企人一边走一边努力地集中精力,时不时瞄一眼手中的照片——其实是一张大头贴,上面的女孩烫着卷发浓妆艳抹,做着和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咬手指清纯姿势,是在网络上经常会看到的某种类型的女性学生。“有这样的女儿也难怪妈妈头疼了啦……”企人嘴里嘀嘀咕咕,沿着脑海里构出来的路线小步快走着。
“因为不是亲妈妈,所以管不来吧……”跟在后面的17岁助理兼舞伴似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什么。
“啊……我才不管她的家庭关系,只要找到了把人带回去就好了~哎呀!水月你不要和我说话,这样路线又得重新算了~~”因为一瞬间注意力分散到后面人的谈话上面,路线顿时如同被猫拨拉的毛线团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企人生气地瞪了水月一眼,郁闷地停住脚步重新计算起来。
“咳,对不起学长……我尽量安静就是了。”水月忍不住捂住嘴偷偷笑起来,这个看似办事很有自己头脑的人,总是在依赖自己的超能力,失去了它的话,外表不过也是个毛躁的大男孩而已。
“啊,有了有了!目标在移动,就在两条街对面——”企人突然眼睛一亮,拉着水月沿着想好的路线跑了过去。不过路上也难免被这样那样的事情分心,好在有舞伴陪同,路线断了又接上,一直没有错误过。就这么走走停停,不一会儿便找到了银河大厦门口。
“目标就在大厦里,呼~接下来就是和她碰面然后陪着她直到她妈妈来接她回家啦。”企人觉得事情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步子也放慢了许多,和水月一起走进了大厦里。
进入大门首先是接待台,然后左手边是电梯间右手边通往商务餐厅,大厅里还有几个小沙发给等待的人坐下来休息。他们要找的女孩子正走向电梯间,双手却有点不自然,边走边扭着衣角,显得非常犹豫。企人一眼就看到了她,正要和水月一起追上去,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正向门外走的少年。
幻魍在走路的时候总是把视线丢在地板上一副找钱包状走路,其实他也不想总是低着头,但是他的超能力总是会看到一个人的私生活,这于自己于别人而言都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所以才尽量避免用眼睛看人。但是这样做有个坏处就是总会撞到电线杆或者树上,甚至是人——比如这次。
“啪!”自己的肩膀感到一阵疼痛,紧接着就看到身边那个人捂着胳膊,还听到了充满怒气的责怪:“这孩子怎么走路不看道儿啊!这么大的门非要和别人挤这么近走干嘛……”幻魍顿时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一迭声地道歉,虽然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哼。
“学长……他看上去还很小,别太当回事——啊!那谁好像进电梯了——”
水月随口安慰了企人一句,发现目标已经进了电梯,吃惊地指着那边叫了起来。幻魍听到水月的叫声,下意识地,很无心地顺势看了电梯间一眼。
他的视线滑到电梯间里那少女的脸上,然后电梯门合上了。只是短短一刹那的注视,幻魍却惊呆了。
他突然比企人和水月还要激动地飞奔过去,想要挤进电梯但终究没赶上。他呆呆地扶着电梯门看着旁边液晶屏上红色的数字一个一个跳动,蓦地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抓出了怀里的手机,动作之大情绪之混乱,让他差点握不住手机摔到地上去。
水月和企人被这孩子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反应搞得莫名其妙,难道他认识那个女生?那也不用那么激动吧……正在他们猜测着走向幻魍的时候,突然听到眼镜少年开了口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起话来,声音如先前一样低低的,但是因为掺杂了复杂的情绪而发抖得厉害甚至语无伦次:
“奈,你、你还没下来吧,你在几楼?……你、你快上八楼,不,上顶楼!……有、有个女孩子现在坐电梯上去了,她、她待会儿会跳楼的!你快阻止——”
话音未落,旁边的企人和水月已经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片刻,企人先反应过来,用超能力立刻判定了一下,的确,少女的方位在直直向上,电梯数字已经跳过了六,向上的箭头还没熄灭。
“奈没赶上,可恶……”
幻魍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听到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顿时懊恨地自语了一句,合上手机盖,转身就往楼梯间跑。
“等等!”企人一把拉住他,“这位小同学,楼顶风大,你现在上去很危险,而且你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我现在就去报警,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她要跳楼?你是她的朋友吗?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幻魍用力甩开他的手,怀着很不信任的态度看了他一眼:“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视线里这个人今天的过去未来,他瞬间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尾行别人窥探隐私的侦探啊。幻魍厌恶地撇嘴,看到别人的隐私到底有什么好的啊,居然还有人愿意去主动做这种工作。如果可以交换,他宁可不要这种可以看到别人家陈谷子烂芝麻破裤头的能力。
“如果你不认识她——”企人眨眨眼睛凑近,“你怎么会看了一眼就能知道?莫非,你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
“你……”幻魍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了两步,“你到底是谁啊?”
“我……”企人还要继续说的时候,旁边的水月看不下去了上前用力拍了他一下:“学长!现在人命关天,不赶快到顶楼的话那孩子就——!”
“是是是,我的舞伴小姐。”企人笑了一下,不知不觉电梯门已经打开了。原来他早在电梯数字蹦到8停下来的时候就按了让电梯下来的按钮。三个人跑进了电梯,幻魍想起企人话语里的“舞伴”,不禁一怔,斜眼看了看这两个人。
……他们,莫非和自己与奈,是一样的吗?
金棕色眸子的少年站在楼顶,银发和衣服在劲风中翻滚飞舞,他冷冷地睥睨着站在护栏边缘的少女,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去,情绪仓皇无措,眼泪把她的浓妆流花了一片,本来烫得不伦不类的头发被风一吹更加不成样子,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乱七八糟萧条零乱的状态,仿佛随时都会因为精神崩溃而一头栽下去。
“奈!”银发少年的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紧接着楼顶的门被啪一声推开,幻魍脱兔般冲了过来,“奈——她,她……”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讲给我的冷笑话。”身为舞伴的奈有点不耐烦地抬手整理着头发,“结果居然不是假的,真冷。”还没等自家异能者开口问话就漠然地一句话堵回去,估计也就只有奈能做得到。
“我……”幻魍看到奈已经没有继续说话的打算,于是有点惴惴地把视线转到少女的身上。那个最后的片段一直如同泛着雪花信号不好的电视频道,在他的眼前切换着两个画面:少女的尸体横陈楼下的地面,鲜血蜿蜒淌开如同绽放在身下的花朵;少女躲在一个红发女子的怀里痛哭失声,周围都是关切着她的人——两个情景不停地切换着,仿佛在昭示少女此时心境的剧烈变动。
一念之差就会让其中一个画面成为现实,那么,到底会是哪一个。
“你们都快下去,警察已经来了!”在楼梯道里传来企人的声音,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不要留在上面,上面很危险!”
奈没有作声,只是稍稍转了转身子。
“不要走!!!”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哭,要跳楼的女孩子突然抬起了头,嘶哑着喉咙咆哮,“不准走!不准不要我!不要我的话我就死,我死了也要缠着你!!!”
幻魍被她一连串的哭喊炸得头都大了一圈,正要走上前说点什么安慰她,她却又扑到了栏杆上用矛盾而凶狠的口气威胁:“别过来!别碰我!也别走,就站在那里,我要你陪着!你不管我的话我立刻就跳下去!”蛮横的语调带着压抑不住的悲伤情绪,显然是遭受了很大的什么精神创伤,已经濒临歇斯底里无法讲道理的境地了。
奈面无表情地向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你看吧”的意味很明显,企人便不好再说什么。幻魍看着舞伴冷漠却又没打算放手不管的姿态,也只好无可奈何地陪着站在一边。
警察把企人和水月赶到了八楼,将通往楼顶的楼梯间封住,然而奈和幻魍却必须站在距离少女二十多步远的距离外不能靠近,走了她要跳楼,靠近她也要跳楼。
“学长,我想,我们是不是该叫萨迪先生过来……开导有心理问题的孩子们,果然还是读心术更方便点……”水月侧过头提议。
“不行。”企人摇摇头,“这事情本来是我们俩晚了一步才闹得那么大,怎么能让人家过来替我们收拾烂摊子……更何况,如果成功了,对方没跳楼也就罢了,若是哪一点碰了人家女孩子的伤疤让她真的没想开跳下去了,萨迪岂不是要自责一辈子?……背着这些特异功能的人,本来就已经够痛苦了。”
水月愣了一下,看着企人严肃的脸,默默地点了点头。
跳楼这种爆炸性新闻顿时引来众人围观,无论是楼里的人还是外面马路上的人都是。
企人用异能感知了所有自己认识的异能者和舞伴,最终发觉刚刚接玄纪下学路过这条街的影子离得最近,于是立刻发短信告诉了他详细情况,让他带着玄纪赶快过来。紧接着影子又通知了魈雪和擎天,草狩也给Zohar发了短信,几个人匆匆地都聚集到了现场,看上去如同周围围观的人一样没有什么分别。
“我可以让我的影子上去拽住她……”擎天抬头仰望,口气也是少有的沉峻,“但是,影子只能通过她的影子拉住她,而且力量只有普通人力气的四分之一不到,如果真要掉下去不可能拉得住……”“四分之一就够了。”一旁的玄纪突然冷冷地说着,抱着胳膊,“不能因为拉不住就不去拉不是吗?”
影子看了玄纪一眼,赞许地点头:“说得没错。擎天,拜托帮帮忙……也许真的能争取时间让天台上的那两个人抓住她也说不定。”他抬头看了看楼顶,有点郁闷地拍拍玄纪的肩膀,“要是我们在『里城』的力量在这里能用就好了……”
“我明白了。”擎天点了点头,接着就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整个人站进了被拥挤的人流之中——然而,一条细细的黑影却突然从他的脚下窜了出来,从一个人的阴影里钻到另一个人的阴影里,通过人和人相连的那些影子迅速地流动着,转眼间就已经跑到了大楼的阴影里,钻进去便看不见了——“只要有阴影的地方,它就能到达……”擎天喘出一口气,有点疲惫地在人群里站稳了脚步,旁边的舞伴琺度连忙跟上来搀扶住他。
“小妹妹!你冷静一下,有什么话和叔叔说,你想要什么我们大家都买给你,所以你不要冲动……”警察用大喇叭对着栏杆边上的少女喊话,但是少女一听到人声就失控般地哭泣尖叫,因此劝说政策也暂时没有办法使用。警察给奈和幻魍打电话,让他们趁少女不注意的时候扑上去把她救下来,可是奈完全没有听从的意思,只是淡漠地站在那里,除了偶尔看一眼那个寻死觅活的身影之外就是仰头望天。幻魍拉了拉他的衣角,看他确实不打算合作,只好同样乖乖地站在那里cos稻草人。
突然,趴在栏杆上似乎哭得有点累了的少女站起来了,摇摇晃晃的。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紧同时楼下面也传来了好多人的尖叫,因为他们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少女探出来的身子和摇摇欲坠的架势——
『爸爸,妈妈,真的没人疼我,我来找你们可以吗。』
“当啷!”萨迪的筷子毫无预兆地掉在地上,他愣了一下低头去捡,抬头的时候对上的是杰洛克询问的目光。“我没事,只是突然……”萨迪微微笑着继续吃饭,却无法平息心下的疑惑。
刚才耳朵里突然排斥了一切别人的心声而传达进来的,那么悲伤并绝望的夹杂抽泣的声音,是谁的呢?
“角影!拖住她!!!”擎天突然对着楼顶用力大吼,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说时迟那时快,少女一个踉跄,仿佛分不清方向一样迷迷糊糊地向前方跨了一步——后方被一道黑影狠狠一拽,她勉强站住了步子,可是还没等站稳,仿佛又被什么东西一推,向前倾倒过去,膝盖被护栏一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扑向了眼前那片空茫灰暗的天空。
还在望天的奈就在她身体动起来的一瞬间猛地转头,下一秒人整个如同凭空消失一样从幻魍的眼前不见了,幻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向了楼边缘失足的少女。然而当他的手抓住她的胳膊的霎那间,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般,闷哼一声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了——也就是在那时,少女的身形彻底摔出了护栏,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楼下的尖叫声如同原子弹一般炸开。围观的人作鸟兽散状四处躲闪。
虽然只是片刻的磕绊最终也没能阻止少女掉下来,但总算是争取出来了比命还重要的几秒钟时间——
八楼。
动起来……
七楼。
动起来!
六楼。
动起来!!!
五楼。
动起来啊——!!!!!!
站在下面的马尾女孩骤然握拳,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已经在空中下坠注定逃不过摔得脑浆迸裂的少女的身体,突然奇迹般地,向大楼飞了过去——好像有什么强力猛冲了一下那般,沿着水平的轨迹,直直地被甩向大楼的窗户中。幸亏之前警察让所有的楼层都开了窗,她刚好摔进了五楼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里面传来稀里哗啦的杂物打翻的声音,椅子被碰倒的声音,玻璃碎裂的声音,以及人的尖叫和脚步声。
奈趴在楼顶的栏杆上看到了这一幕,完全不意外地站直了身子,活动活动胳膊,似乎是若有所思地走向了楼梯口。幻魍还在发呆,被他不容分说地揽住肩膀,一并拖了走。和企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企人叫住了他:“等等!你们俩……跟我来下,我有话和你们说。”
楼下的尖叫声和混乱骚动戛然而止,人们如同被雷劈一般僵在原地,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幕。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奇迹。
“啊……”影子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停跳了几拍然后又恢复跳动一般,脱力地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的要目睹命案现场了呢……”再一转头,却看见草狩和魈雪已经随着人流想要进大楼去看看情况,结果和众人一样被警察堵在了外面。Zohar悄悄地跟上来,伸手在那几个警察腰上一戳,警察们嗷一声就扭到一边了,草狩和魈雪便顺势混了进去。
擎天的角影完成了任务,回到主人脚下的时候擎天差点瘫软在地上,琺度无奈地一边扶着他一边给岚打电话:“岚吗?……啊,我琺度,你哥又中暑了,准备点冰红茶……我过会儿把他送你那里去。”
“喂,怎么样?”草狩跑进五楼那个少女摔进的房间,里面果然因为一个人从窗外滑进来而一团狼藉,不过因为少女先摔在桌子上又掉到扶手椅上随着滑出去了一段距离才滚落在地,缓冲了不少撞击的伤害。水月将她抱起来,企人正在查看伤势,幻魍和奈则是站在一旁淡淡观望。
“让我看看她……”草狩低下头,发现对方额角上被撞出一条伤口,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脸,头发也粘在伤口上了,便低头轻轻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顿时,少女痛苦的神情缓和了很多,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旁的草狩和魈雪,突然眼泪就不断地流了下来。
“怎么,还有哪里疼吗?”草狩紧张地低头想再检查,魈雪走过来一拳把他捶到一边去:“这种时候需要的是救护车啊笨蛋!还有,下次转移疼痛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还以为我被什么东西砸了呢,可恶……”嘴上对草狩凶巴巴地,却接过了少女还在不断颤抖的身体,微微笑着替她把散乱在脸上和额角的头发整理开。
“没事了喔。”
幻魍微微眯起眼睛。眼前,确是少女扑进红发女子的怀里失声痛哭的情景。……幸好,最后是和自己预料的这一个情景契合——真是太好了。
剩下的就统统被冲进来的警察接管了。少女被送往医院,企人、水月、幻魍、奈、草狩、魈雪等这些莫名其妙介入的“闲杂人等”也被警察们带去警局挨个做了点调查记录。等出来警察局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啊——因为要等你们,午饭都错过了!”站在警察局门口的玄纪把双手放在脑后,一脸不耐地抱怨起来,“饿死我了!”
“晚上请你吃大餐~”影子笑眯眯地用胳膊肘压住妹妹的脑袋,“玄纪这次可算是立了大功呢,能在她下坠的速度没有那么快的时候就及时将她移进楼里面真好~”抬手,拨拉了一下少女的马尾作奖励,“Nice Job哟~”
“那是当然的,我可是天才少女啊哈哈!”玄纪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对方的称赞。
“不过这一次如果没有这小子,我想那女孩肯定保不住了吧……”企人突然把人群之外的幻魍拉了进来。被他这么一说,众人的视线都刷地集中在幻魍身上。
“……呃,我……”幻魍不敢抬头,眼睛紧紧地盯着地面。
“这家伙,有预知未来的异能力,我想是和我们一样的异能者。”企人看着幻魍,用很认真的语气和众人解释,并把事情的起因详细描述了一遍,“我本来还说,那小姑娘可能是去银河大厦办什么事情,我和水月只要在一楼等她出来就好了……”
“真危险,如果没有他,恐怕就真的永远等不到了……”水月心有余悸地晃晃脑袋。
Zohar笑嘻嘻地走到幻魍之前,刚想伸手拍他的头却想起他不是萧辉,手在空中拐了个弯不尴不尬地背到身后:“多亏你了!不要害怕,我们都是和你一样的异能者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幻魍。”沉默了很久,直到大家觉得对方失去说话能力的时候少年才弱弱地开口,声音很轻,镜片反射出光芒遮掩他惴惴不安的情绪,“这次是……巧合而已。”自己只是碰巧看到了她,碰巧发现她要跳楼。然后,本能地不希望她死而已。
一如自己以前经常那么做的,即使自己那时候说出来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对了……除了有一个人会信。那个人……
奈突然分开人群走进来,将还在扭捏的少年拉到身后,然后冷冷地扫视了一圈众人,一声不吭拽着幻魍就要走。“喂,等等!你是幻魍的舞伴吗?”萧辉在一边大喊,“我想和幻魍做个朋友,他看上去和我一样只上初中,没准我们可以聊聊呢!”
幻魍站住不走了,第一次抬起头看了一眼萧辉。对方笑得很是灿烂,露出一口可以拿去做牙膏广告的雪白白牙齿。幻魍推推眼镜,刘海下面的眼睛里也无声地浮起了笑意:“你叫萧辉……是吧。”他安静地问。
“哇,没想到我这么有名气,第一眼见我的人都记得我?还是说,你注意我很久了?”萧辉乐呵呵地凑上来,幻魍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奈的身边,轻轻摇摇头。
“我看到你的过去和未来了,看到你爸妈这么叫你。”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面面相觑。果然……这个孩子也是异能者。他身边的那个银发少年,没什么意外的话就该是他的舞伴。
“那……”草狩想要开口说什么,突然他的话停住了。他愣愣地指了一下奈的身后,众人一齐看过去不禁一惊。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如此悄无声息。
“它们果然还是失算了,虽然即使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
合上了手中的花名册,红桃舞会的管家,名为十月的男子,望着错愕的众人眨了下眼睛。
“魑宅的命食灵?”
第一次听到这么诡异的字眼,影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嗯。任何一座房子,如果存在命食灵,就会被称为『魑宅』。而这种命食灵无论是你们异能者还是人类,都无法看得到。”十月低头看着手上的花名册,姿态像是牧师宣读圣经,语气却是毫无起伏冰冷如铁,“不过,异能者的舞伴,是能感觉到一点点气息的……因为命食灵和『里城』的气场是同脉的存在,而你们则是能在『里城』使用能力的人。”眼神微微转了一下,飘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奈,“对吧?当时你想拉她,但是被什么东西阻止了。那就是命食灵……”
奈依然沉默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表情都未曾变过一下。
“你也知道那个跳楼的少女?莫非是这个命食灵让她跳的?”魈雪惊叫道。
“她虽然是个因为父母离异的事件而导致神经衰弱的人,但还不至于脆弱到如此失智。”十月将视线移回花名册上,“不过,『里城』的一些东西……那些并不算好的什么东西,已经盘算着要来到洛裕表城了。你们也应该听黑桃君说过,自己也应该有意识——”他抬手拨弄额前的头发,口气依然冷得如同寒冰一般,“人类,是最为弱小和容易击溃的生物,但也是最容易发挥内在潜质的生物,你们异能者,拥有的潜质已经让『里城』害怕,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类还拥有这同样潜质的东西之前,它们要把人类整个铲除掉。”
“所以……就会有命食灵来到我们现在的这个城市?”萧辉下意识地抱住了胳膊,他有点害怕。
“若离开了『里城』,命食灵就只能寄存在房子里,而如果那所房子蕴含的某种力量不足以维系它,它就会去找另外一座房子。”十月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走进银河大厦的那个少女原本不想自杀。不过踏入了命食灵的地盘,外加她的思想本身足够脆弱和孤僻,因此负向的促死的想法就会被命食灵所深化。而且,我想它考虑到了你们的存在,却没有想到奈会那么快地出手救她,所以不得已才现身出来拦阻奈。如果没有玄纪的帮忙,当那少女死了之后,命食灵就会吃掉她的存在。”
“吃掉存在……意思是,像我们死在『里城』那样,一切生存痕迹都被抹消掉?”草狩蓦地一怔,“那,我们这个城市和『里城』不是一样很危险了嘛!”
“少安毋躁。”十月的语气完全没有安慰的意思,“命食灵目前只有一只脱离了『里城』到达这个城市而已。我这次前来就是希望你们异能者能够去把它除掉。虽然它似乎跑进了一个比较难对付的房子……”
“那么就请告诉我们在哪里吧。”企人将袖子卷起来,摆出一副大干一场的姿态,“这次都是因为这家伙,差点就砸了我们侦探社的招牌,我一定要好好地对付它才行!”
“……太过于轻敌的话,恐怕是第一个死的喔。”十月轻轻淡淡地泼了一盆冷水下去。
众人在十月的指引下走到那座房子前面的时候,太阳早就下山了,月色在云层里显得有些昏暗。萨迪和杰洛克正等在那里,看到人群里多出来两张不认识的面孔,微微一愣。
“这是幻魍,这是他舞伴奈,今天加入你们作为同伴,你们都彼此了解立场和能力应该不会相互为难。”十月言简意赅地把新入的两个人身份介绍过了之后,大家一起转身看向那座巨大的房子。“好大的洋房啊……”魈雪发出夸张的惊叹声,“以前从没觉察过洛裕里还会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洋房。住在里面的人一定超级被人嫉妒吧……”
“这座房子从几年前开始就没人住了。”玄纪突然抄着手在旁边说道,“曾经听班上女生叽喳过,也有提到过这里……位于开发区和市区的交界处的一座洋房,原来的主人去世之后由于留下了遗嘱,要把它继承给国外的儿子,但是那位儿子一直都杳无音信,所以房子也就一直搁置在这里。曾经有人想要拆了这房子,却不知道为何没能拆掉。所以被她们说是‘被诅咒无法拆除的房子’之类的。”说到这里还似乎很不以为意地哂笑了一下,好像自己不是女生一样。“没想到这房子目前倒真是被诅咒了啊……”幻魍看着房子周围已经爬满青苔的墙砖,有点怯怯地。“害怕啦?”草狩笑着弯下腰问。“我、我才没有害怕呢!”
“十月,那你能告诉我们要怎么除掉那个命食灵……诶?十月,十月?”影子左顾右盼找了半天,却没发现那个金瞳男子的身影。难道已经进到房子里去了?可门明明是关着的。
“不要依靠那个臭屁的男人啦。”企人之前被他打击过积极性,心里颇有点不爽,“我们这里有十四个人呢,难道还打退堂鼓?赶快把事情解决了比较好,要是折腾到半夜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别的东西呢。”
“请小心一些。”萨迪突然开口道。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所有人心里的话,之前发生的跳楼事件顿时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在此时精确地掌握了哪些人在紧张哪些人在不安哪些人在强作镇定,因此觉得有必要站出来说句话。
“我们都不是一般的人类……所以我们更应该能感觉到那类生物的不同寻常。害怕不存在的东西或者本身确实对我们具备杀伤力的生物是人之常情,所以就算觉得可怕也没有关系。只是……”他侧头看了一眼那座大洋房,口气冷静而温和,“既然只有我们能除掉它并且不得不去这么做,那么即使畏惧逃避也是于事无补的。在这种情况下,要尽量保持冷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到它的伤害。毕竟它擅长精神领域的攻击,而如果我们倒下了的话……就真的没有别人能再接替我们的事情,反倒会让它加害更多的人吧?”
——他说得倒也是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存在的话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即使真的有鬼,我们心里没鬼的话想必也不会被怎么样。
——大家都在这里呢,一定可以互相照应好的~
萨迪闭了闭眼睛,听到周围的人似乎也渐渐冷静下来的心声,便微微笑着向杰洛克点了点头。
“那么,就进去吧!”杰洛克高声提议。
奈在跟随众人走进去之前,将幻魍拖到了队尾。幻魍抬头看了一眼奈,会意地点了点头。他盯住前面众人的后背,看到了一幕幕大家搜索洋房的景象。
『我才不要和这些人一起莫名其妙地出事呢。如果预见到他们中间谁有了危险……』
『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
萨迪身体不经意地一震,他听到了幻魍和奈心里的话。回头看了一眼幻魍和冷若冰霜的奈,他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锈蚀的门锁Zohar轻轻用手指一触,几道电光闪过之后喀拉一声就碎开了。洋房的大门是雕花木质,但是居然意外地沉重。草狩、Zohar和擎天费了很大劲,才把门推开。大家陆陆续续地走进了门之后,木门在身后咣当一声关上发出回音很大的声响,众人的眼前被洋房里阴暗的气氛所笼罩,几乎看不清楚同伴站在什么地方。
“看来是废弃多年,连灯都停止供电了啊……”Zohar将手按在墙壁上,摸摸索索地找开关。很快就碰到了一个按钮,于是沿着缝隙用手指轻轻一划——有嘶啦的电流声从开关流进去,瞬间洋房里灯火通明。
“啊?!”几个人一同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映入眼里的是每一寸都铺了上好的羊毛地毯的地板,正对的大厅里两条螺旋楼梯连接到二楼的走廊,走廊上的家具是散发出贵族气息的精致的红木质地,贴有碎花图案的墙纸,以及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在橘黄的灯光里闪闪发亮。即使数年没有人居住,洋房里依然一尘不染,仿佛有谁每日都在打扫这里一般。
可是进门时,门锁明明从没人动过。
看着眼前干净漂亮奢华的洋房,却端端地让人从心底浮起了一丝寒意。
萨迪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家回神。能够读心的他无意识间反而要背负起更大的压力,如果在这种时候有人动摇的话,对于稳固众人的意志是一件很不利的事情,尤其是有人还想要早些离开……他一边想着一边看向队尾,却蓦地一愣。
“你们刚才有谁注意到幻魍和奈去哪里了吗?”
听到萨迪的话,大家纷纷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有。
此时在大厅里站着的人,萨迪、杰洛克、Zohar、萧辉、草狩、魈雪、企人、水月、影子、玄纪、擎天、琺度。十二个人。幻魍和奈根本就不在他们身后。
“难道压根就没有跟进来?他们害怕先回去了吗?”企人莫名地摸摸脑袋,“走了也不说一声,两个闷葫芦……”
萨迪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突然变得有点沉郁,“我想……可能确实是因为害怕没跟进来吧……大家继续搜索洋房里面吧,注意千万要小心。”
众人点点头,于是开始往里走。杰洛克凑到萨迪旁边:“你没说实话吧喂。他俩到底怎么回事?”“……”萨迪用力按了一下额角,只觉得心里突突地跳,“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在进门的时候,我还能听到他们俩心里说话的声音,但是Zohar一开灯,我光顾着看洋房就没注意到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
“什么?!”杰洛克顿时失声叫了起来,“你难道是说他们俩进来这房子了,但是突然消失了?!就在刚才吗?!”
这一声吼把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引过来了,每个人都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杰洛克和萨迪。Zohar转身走向大门,但是当他将手放在扶手上拧了两下的时候,脸色也跟着变了:“可恶,大门居然被锁住了?!” 他用力拧了很多下,然后使劲拉门,草狩和擎天也立刻跟过去帮忙,但是门依旧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框上的钢板一样密不透风。
“……怎么会这样……”水月惊骇地捂住了嘴,脸已经有点发白了。
就在大家都注意着门的状况的时候,萨迪突然侧过头,他看到二楼的走廊上有个奇怪的影子一晃而过。没有听到那个白影心里的声音,那么……就说明不是人类吗。这个房子里果然有很多奇怪的家伙在啊。
“奇怪,二楼的走廊上好像有谁在。”
带着平淡无波的声音,萨迪转身走向了右侧的楼梯,打算上楼去看看。他停在台阶上回身颇无奈地看着在门那里努力的众人,开口劝告:“大家,如果这里的主人真不让我们走,我们做再多的努力也是没用的。何况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要打开这扇门吧。”更何况就算真的出了意外,至少砸开窗玻璃逃跑不是还做得到吗?当然,这点萨迪没有说,万一暗示了洋房那只恶灵,再用点什么邪术把窗户封了就坏了。
杰洛克微笑着点点头,随着萨迪一起走上了楼梯,也许是他们的反应足够冷静,其他人也渐渐平复下来了情绪。“说得倒也是,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去看看这里的家伙是何方神圣吧。”草狩笑嘻嘻地扭头,走到左边的楼梯上,其他人也一并跟着他走了过去。
楼梯是螺旋式的又长又绕,爬到一半,萧辉随口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这洋房的两个楼梯要离得这么近呢?明明只需要一个就够了的。”“也许是为了对称吧,左右各一个比较符合欧洲美学……”Zohar也随口回答着,抬头向右侧楼梯张望了一眼。
然后,他突兀地停在那里了。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开始颤抖。
“喂,大家……你们能看到右边有楼梯吗?”
众人如遭雷亟,齐刷刷地看过去——右边空空荡荡,二楼的走廊原本应该接着楼梯的地方是红木围栏。哪有什么对称美的右侧楼梯。
“……没有……”水月的声音都吓得变了调,“右边根本没楼梯!!”
“那我们刚才看见的是什么?萨迪和杰洛克刚才走的是什么?!”魈雪也感到极为吃惊。
大家面面相觑一阵子,突然开始大喊萨迪和杰洛克的名字。可是喊了很多遍,都没有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回应。拨打手机,无人接听。发短信,没有回。
“啊啊啊这房子有鬼!!!”水月惊慌失措地冲下了楼梯跑到大厅里去,转头看到右侧依然是空空落落没有楼梯,她使劲地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不是做梦。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是十四个人走进来的,一转眼,四个人就消失在里面了。好晕,好混乱,好可怕。一切仿佛在天旋地转,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头顶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砰!”
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突然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水月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水月当心!!!”企人和影子大声叫道,一把飞扑过来将她推开。“磅啷!!稀里哗啦!!!”随着玻璃摔碎的声响,顿时整个房间又一次陷入了黑暗,这一次Zohar当机立断地摸出了手机打开闪光灯,在噼里啪啦的电火花里勉强辨认出来了水月的身影。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草狩和魈雪跑下去将水月扶起来。“我没事……可是……”水月的声音近乎抽泣,仿佛难以抑制内心的恐惧。Zohar摸索着打开了壁灯,然后大家发现,救人的企人和影子不见了。
“吊灯下面也没有,地毯和地板都没有砸出洞来……”草狩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神色越发严肃起来,“看来是真的消失了。”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他们俩不会消失……”水月哭了出来,眼泪把袖子打湿了一大片,她不断地擦但就是止不住眼泪。“别怕别怕~”草狩弯下身子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想他们一定是被那些家伙软禁而已,你想如果真是被吃掉了,就是没有存在了,我们应该完全想不起来他们了不是吗?所以不会有事的,别哭啦……”
“你倒是这时候会逞威风啊,哼……也不想想自己只有几斤几两?”魈雪冷笑着给了他一个暴栗。“雪雪~怎么能这么说呢?这种时候保护美丽的女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草狩直起身来,“我也会保护你的所以不要担心啦~”“谁要你保护!”
“谢谢你们……”水月缓缓地站起来,“那个……我想去洗手间洗洗脸……也顺便冷静一下……”“说得也是,凉水有助于保持冷静的头脑~不过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吗?还是让雪雪陪你去吧。”草狩直起身,看了一眼魈雪。
“麻烦死了,我跟着好啦。”玄纪有点不耐烦地挥挥手,“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厕所。”
“玄纪一点也不害怕不难过吗?消失的人里可是有她哥哥的啊……现在的孩子,冷静起来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害怕呢。”望着两个人离开的身影,草狩抱着胳膊嘀咕。
“害怕得哭出来的人你要她别哭,不哭的人你又觉得害怕,这人真难伺候。”魈雪毒舌模式开动,顺便又不客气地赏了他一记拳头。Zohar把萧辉拉到身边,认真地叮嘱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慌,更别乱跑,好好地跟着我。”
水月安静地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恍惚。跑到了这个充满灵异气息甚至是恐怖的地方,真的能平安出来吗?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盯着镜子,突然,镜中的倒影嘴角一咧,竟向着她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邪气。
“啊!”水月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整个人踉跄后退了好几步,砰地撞上了厕所隔间,她连忙回头,向着隔间里的人大喊:“玄纪,你还在里面吗?!”
话音未落,就听见了隔间里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水月松了口气,“呼,吓我一跳,刚才我还想说如果你不在这里了要怎么办呢……”
马桶冲完水之后,突然又传来一阵冲水的声音。水月纳闷地敲敲隔间的门,“喂,玄纪,不用冲两遍吧,这里的马桶这么脏吗……”还没说完,又听见了一阵冲马桶的声音。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冲马桶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回响着,里面的人始终没有出来。水月呆站在隔间门口,只觉得手脚冰凉。
“……玄纪?你怎么了?说话啊,不要吓我!!”水月带着哭腔的声音炸响在厕所里,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遍遍冲马桶的声音。她仓皇地扭过头想要逃离开洗手间,却愕然地发现——门,早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草狩、Zohar、萧辉、擎天和琺度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魈雪一边摇着头一边从里面走出来,心下一沉。
“她们也是消失了吧。”萧辉低下头,喃喃地说着。
没有人回答。气氛益发凝重起来。还没来得及在房子里探索什么,就已经损失了一半以上的队友——对方微妙地率先铲除了能够预知接下来将要发生事情的人,能稳定人心的人,能寻找丢失同伴的人,以及他们的舞伴。剩下的众人要说没有回去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果然还是不能放着他们不管啊!”草狩突然用力握拳,“各位,我们想办法砸开玻璃窗,先送萧辉和雪雪你们出去,在外面等我们的消息没准也能联系上十月……”
“我也赞成草狩的做法,”擎天认真地开口道,“我们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先送女性和小孩出去,其他人再留下来找找线索。”“那我算不算小孩……”琺度在一旁微弱地举手发问。“你算小孩,但你不能走。”擎天横了他一眼,“不要想着跑去和我弟弟说这种事情让他担心。”
琺度吃瘪,只好乖乖闭嘴。
“一楼居然没有窗户……”Zohar左右看了看,“二楼走廊上有。虽然高了点,但是下面是草坪应该没问题吧。”几个人走上了二楼,果然有一扇足够身材纤细的人爬出去的窗户。“用这个凳子把它砸开吧——”擎天抡起一个长脚凳,用力砸向窗户,喀拉一声,窗户碎开了,他用力将窗框上的碎玻璃碴子也都捅掉,拍拍手,“窗户居然搞定得很轻松呢。”
“那么,小辉,你和魈雪姐姐先赶快从这里逃走。”Zohar拍拍萧辉的肩膀,“别担心我,你Zohar哥可是会放电的,没人敢把我怎么样~”
“可是——”“孩子你看小说也知道这种时候‘可是’‘但是’这类的词说了也白说赶快走啦!”草狩一把提起萧辉的领子把他送到窗口,然后笑眯眯地对魈雪做了个请的手势:“雪雪~请踩着我的肩膀,尽量往安全的地方跑吧~如果,我回不来了的话,你可一定要记得每年给我烧柱香……”
“少说胡话!……别死啊,笨蛋。”魈雪一边说着一边也跟着萧辉跳出了窗户。
两个人跳出去之后,没了动静。连平安着陆的吆喝都没有。
Zohar探头出去仔细看了半天,愤恨地一拳捶在墙上骂了一句脏话,“X,我们又被这房子里的谁他妈给忽悠了!!!”
正在他愤恨的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庞大的风声。幽深的走廊似乎成了龙卷风口,有不断的强劲气流从中汹涌而出,让人无法睁眼。他用力地在风中稳住身形,手指接触到那些风就会噼啪地爆出闪电来,情景似乎已经与意识脱节无法操控。当风声终于停止下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睛。
偌大的洋房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人。
“反正大家都不在了……”Zohar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地转过身,向走廊刮风的来源走去,“那样我就算被你抓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只要能知道其他人平安无事的话……”
正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门响。他猛地转过头,看到楼梯下那扇大门,本来应该三个人才能推开的门,居然被一个人轻轻地就推开了。
金色眼瞳,表情沉静的少年。一根白色丝带将雪青色的长发系在脑后,随着步伐轻轻地晃。第一印象就让人觉得是不温不冷的男生,一步一步走进这座房子,视线慢慢地在大厅扫了一圈,最后停在Zohar的脸上。
“……原来,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声音如同白开水一样没什么特别,Zohar却警醒地瞪着他,“你是谁?是这里的主人吗?”
“不是。”少年摇摇头,“只不过,你身边的人都不在这里了。不快点和我去找的话,会很麻烦的。”说完,扭头就向外走。
Zohar一愣,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连忙追上去:“呃,你到底是谁?”
少年停住了脚步,侧目看他,微微一笑:
“我的名字啊?……我叫天圣。”
此时,这个停车场却已经被用隔离线四面八方围了个严严实实,停在院里的车全都被赶了出去,只有警车救护车消防车转着警灯停在周围。隔离线的外面挤着水泄不通的人群,有些是从楼里跑出来的,有些是原本就在大路上然后围过来凑热闹的,景象之壮观让人毫不怀疑小半个洛裕的人都已经到了这里。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洛裕的楼顶,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议论纷纷一边还伸着脖子张望,寻找这个骚动的肇事者——
一个站在银河大厦楼顶想要跳楼轻生的年轻女孩。
魈雪和草狩刚刚下班,接到了影子发来的短信匆匆赶往出事地点的时候,消防队员已经开始拴着绳子往楼顶爬了,人群不断推挤撞拥,他们费了很大劲才冲到了最前面和早已经等在那里的影子和玄纪接上了头。“这是怎么回事?”草狩焦急地抓住影子的胳膊,“好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跳楼?”
“是企人告诉我的……”影子很冷静地摇摇头,眉眼间充满惋惜的神色。自从第一次『里城』事件过后这些异能者和舞伴们俨然已经如同联盟般互相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接到了一个年轻妈妈的委托,找离家出走的女儿,等找到的时候,孩子已经爬到楼顶上要往下跳了。”
“企人和水月现在在什么地方?”魈雪在一旁急急地问。“还用想吗?肯定是在八楼啦。那些警察不让外人上楼顶,目前正在那里想办法靠近那个女孩子呢。”玄纪一摊手,口气很轻蔑,“不过刚才他发短信给我说,楼顶除了想跳楼的那个女孩,好像还有两个男的……”
“难道是三个人都要跳楼?”魈雪身边有个年轻的声音在惊叫,三个人一扭头看见萧辉站在那里,他有点尴尬地挠挠头,“Zohar哥不敢往里挤,怕手电住人,叫我先挤进来看看情况……”
“不,企人说……似乎先发现这孩子要跳楼的,是那两个人……”影子皱皱眉毛,看着混乱的人群,“刚才萨迪和杰洛克他们都来了,警察和楼里的人说让他们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也许事情不会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危急……吧……”
草狩点点头,安抚似的拍了拍魈雪的肩膀,后者也就平静了一下,一起抬头看着高楼顶上那个不甚清楚的小小的身影。
——要搞清这件事情的始末,就要往回再数几个小时。
“左边……吧……”企人一边走一边努力地集中精力,时不时瞄一眼手中的照片——其实是一张大头贴,上面的女孩烫着卷发浓妆艳抹,做着和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咬手指清纯姿势,是在网络上经常会看到的某种类型的女性学生。“有这样的女儿也难怪妈妈头疼了啦……”企人嘴里嘀嘀咕咕,沿着脑海里构出来的路线小步快走着。
“因为不是亲妈妈,所以管不来吧……”跟在后面的17岁助理兼舞伴似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什么。
“啊……我才不管她的家庭关系,只要找到了把人带回去就好了~哎呀!水月你不要和我说话,这样路线又得重新算了~~”因为一瞬间注意力分散到后面人的谈话上面,路线顿时如同被猫拨拉的毛线团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企人生气地瞪了水月一眼,郁闷地停住脚步重新计算起来。
“咳,对不起学长……我尽量安静就是了。”水月忍不住捂住嘴偷偷笑起来,这个看似办事很有自己头脑的人,总是在依赖自己的超能力,失去了它的话,外表不过也是个毛躁的大男孩而已。
“啊,有了有了!目标在移动,就在两条街对面——”企人突然眼睛一亮,拉着水月沿着想好的路线跑了过去。不过路上也难免被这样那样的事情分心,好在有舞伴陪同,路线断了又接上,一直没有错误过。就这么走走停停,不一会儿便找到了银河大厦门口。
“目标就在大厦里,呼~接下来就是和她碰面然后陪着她直到她妈妈来接她回家啦。”企人觉得事情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步子也放慢了许多,和水月一起走进了大厦里。
进入大门首先是接待台,然后左手边是电梯间右手边通往商务餐厅,大厅里还有几个小沙发给等待的人坐下来休息。他们要找的女孩子正走向电梯间,双手却有点不自然,边走边扭着衣角,显得非常犹豫。企人一眼就看到了她,正要和水月一起追上去,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正向门外走的少年。
幻魍在走路的时候总是把视线丢在地板上一副找钱包状走路,其实他也不想总是低着头,但是他的超能力总是会看到一个人的私生活,这于自己于别人而言都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所以才尽量避免用眼睛看人。但是这样做有个坏处就是总会撞到电线杆或者树上,甚至是人——比如这次。
“啪!”自己的肩膀感到一阵疼痛,紧接着就看到身边那个人捂着胳膊,还听到了充满怒气的责怪:“这孩子怎么走路不看道儿啊!这么大的门非要和别人挤这么近走干嘛……”幻魍顿时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一迭声地道歉,虽然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哼。
“学长……他看上去还很小,别太当回事——啊!那谁好像进电梯了——”
水月随口安慰了企人一句,发现目标已经进了电梯,吃惊地指着那边叫了起来。幻魍听到水月的叫声,下意识地,很无心地顺势看了电梯间一眼。
他的视线滑到电梯间里那少女的脸上,然后电梯门合上了。只是短短一刹那的注视,幻魍却惊呆了。
他突然比企人和水月还要激动地飞奔过去,想要挤进电梯但终究没赶上。他呆呆地扶着电梯门看着旁边液晶屏上红色的数字一个一个跳动,蓦地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抓出了怀里的手机,动作之大情绪之混乱,让他差点握不住手机摔到地上去。
水月和企人被这孩子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反应搞得莫名其妙,难道他认识那个女生?那也不用那么激动吧……正在他们猜测着走向幻魍的时候,突然听到眼镜少年开了口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起话来,声音如先前一样低低的,但是因为掺杂了复杂的情绪而发抖得厉害甚至语无伦次:
“奈,你、你还没下来吧,你在几楼?……你、你快上八楼,不,上顶楼!……有、有个女孩子现在坐电梯上去了,她、她待会儿会跳楼的!你快阻止——”
话音未落,旁边的企人和水月已经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片刻,企人先反应过来,用超能力立刻判定了一下,的确,少女的方位在直直向上,电梯数字已经跳过了六,向上的箭头还没熄灭。
“奈没赶上,可恶……”
幻魍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听到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顿时懊恨地自语了一句,合上手机盖,转身就往楼梯间跑。
“等等!”企人一把拉住他,“这位小同学,楼顶风大,你现在上去很危险,而且你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我现在就去报警,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她要跳楼?你是她的朋友吗?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幻魍用力甩开他的手,怀着很不信任的态度看了他一眼:“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视线里这个人今天的过去未来,他瞬间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尾行别人窥探隐私的侦探啊。幻魍厌恶地撇嘴,看到别人的隐私到底有什么好的啊,居然还有人愿意去主动做这种工作。如果可以交换,他宁可不要这种可以看到别人家陈谷子烂芝麻破裤头的能力。
“如果你不认识她——”企人眨眨眼睛凑近,“你怎么会看了一眼就能知道?莫非,你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
“你……”幻魍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了两步,“你到底是谁啊?”
“我……”企人还要继续说的时候,旁边的水月看不下去了上前用力拍了他一下:“学长!现在人命关天,不赶快到顶楼的话那孩子就——!”
“是是是,我的舞伴小姐。”企人笑了一下,不知不觉电梯门已经打开了。原来他早在电梯数字蹦到8停下来的时候就按了让电梯下来的按钮。三个人跑进了电梯,幻魍想起企人话语里的“舞伴”,不禁一怔,斜眼看了看这两个人。
……他们,莫非和自己与奈,是一样的吗?
金棕色眸子的少年站在楼顶,银发和衣服在劲风中翻滚飞舞,他冷冷地睥睨着站在护栏边缘的少女,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去,情绪仓皇无措,眼泪把她的浓妆流花了一片,本来烫得不伦不类的头发被风一吹更加不成样子,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乱七八糟萧条零乱的状态,仿佛随时都会因为精神崩溃而一头栽下去。
“奈!”银发少年的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紧接着楼顶的门被啪一声推开,幻魍脱兔般冲了过来,“奈——她,她……”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讲给我的冷笑话。”身为舞伴的奈有点不耐烦地抬手整理着头发,“结果居然不是假的,真冷。”还没等自家异能者开口问话就漠然地一句话堵回去,估计也就只有奈能做得到。
“我……”幻魍看到奈已经没有继续说话的打算,于是有点惴惴地把视线转到少女的身上。那个最后的片段一直如同泛着雪花信号不好的电视频道,在他的眼前切换着两个画面:少女的尸体横陈楼下的地面,鲜血蜿蜒淌开如同绽放在身下的花朵;少女躲在一个红发女子的怀里痛哭失声,周围都是关切着她的人——两个情景不停地切换着,仿佛在昭示少女此时心境的剧烈变动。
一念之差就会让其中一个画面成为现实,那么,到底会是哪一个。
“你们都快下去,警察已经来了!”在楼梯道里传来企人的声音,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不要留在上面,上面很危险!”
奈没有作声,只是稍稍转了转身子。
“不要走!!!”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哭,要跳楼的女孩子突然抬起了头,嘶哑着喉咙咆哮,“不准走!不准不要我!不要我的话我就死,我死了也要缠着你!!!”
幻魍被她一连串的哭喊炸得头都大了一圈,正要走上前说点什么安慰她,她却又扑到了栏杆上用矛盾而凶狠的口气威胁:“别过来!别碰我!也别走,就站在那里,我要你陪着!你不管我的话我立刻就跳下去!”蛮横的语调带着压抑不住的悲伤情绪,显然是遭受了很大的什么精神创伤,已经濒临歇斯底里无法讲道理的境地了。
奈面无表情地向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你看吧”的意味很明显,企人便不好再说什么。幻魍看着舞伴冷漠却又没打算放手不管的姿态,也只好无可奈何地陪着站在一边。
警察把企人和水月赶到了八楼,将通往楼顶的楼梯间封住,然而奈和幻魍却必须站在距离少女二十多步远的距离外不能靠近,走了她要跳楼,靠近她也要跳楼。
“学长,我想,我们是不是该叫萨迪先生过来……开导有心理问题的孩子们,果然还是读心术更方便点……”水月侧过头提议。
“不行。”企人摇摇头,“这事情本来是我们俩晚了一步才闹得那么大,怎么能让人家过来替我们收拾烂摊子……更何况,如果成功了,对方没跳楼也就罢了,若是哪一点碰了人家女孩子的伤疤让她真的没想开跳下去了,萨迪岂不是要自责一辈子?……背着这些特异功能的人,本来就已经够痛苦了。”
水月愣了一下,看着企人严肃的脸,默默地点了点头。
跳楼这种爆炸性新闻顿时引来众人围观,无论是楼里的人还是外面马路上的人都是。
企人用异能感知了所有自己认识的异能者和舞伴,最终发觉刚刚接玄纪下学路过这条街的影子离得最近,于是立刻发短信告诉了他详细情况,让他带着玄纪赶快过来。紧接着影子又通知了魈雪和擎天,草狩也给Zohar发了短信,几个人匆匆地都聚集到了现场,看上去如同周围围观的人一样没有什么分别。
“我可以让我的影子上去拽住她……”擎天抬头仰望,口气也是少有的沉峻,“但是,影子只能通过她的影子拉住她,而且力量只有普通人力气的四分之一不到,如果真要掉下去不可能拉得住……”“四分之一就够了。”一旁的玄纪突然冷冷地说着,抱着胳膊,“不能因为拉不住就不去拉不是吗?”
影子看了玄纪一眼,赞许地点头:“说得没错。擎天,拜托帮帮忙……也许真的能争取时间让天台上的那两个人抓住她也说不定。”他抬头看了看楼顶,有点郁闷地拍拍玄纪的肩膀,“要是我们在『里城』的力量在这里能用就好了……”
“我明白了。”擎天点了点头,接着就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整个人站进了被拥挤的人流之中——然而,一条细细的黑影却突然从他的脚下窜了出来,从一个人的阴影里钻到另一个人的阴影里,通过人和人相连的那些影子迅速地流动着,转眼间就已经跑到了大楼的阴影里,钻进去便看不见了——“只要有阴影的地方,它就能到达……”擎天喘出一口气,有点疲惫地在人群里站稳了脚步,旁边的舞伴琺度连忙跟上来搀扶住他。
“小妹妹!你冷静一下,有什么话和叔叔说,你想要什么我们大家都买给你,所以你不要冲动……”警察用大喇叭对着栏杆边上的少女喊话,但是少女一听到人声就失控般地哭泣尖叫,因此劝说政策也暂时没有办法使用。警察给奈和幻魍打电话,让他们趁少女不注意的时候扑上去把她救下来,可是奈完全没有听从的意思,只是淡漠地站在那里,除了偶尔看一眼那个寻死觅活的身影之外就是仰头望天。幻魍拉了拉他的衣角,看他确实不打算合作,只好同样乖乖地站在那里cos稻草人。
突然,趴在栏杆上似乎哭得有点累了的少女站起来了,摇摇晃晃的。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紧同时楼下面也传来了好多人的尖叫,因为他们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少女探出来的身子和摇摇欲坠的架势——
『爸爸,妈妈,真的没人疼我,我来找你们可以吗。』
“当啷!”萨迪的筷子毫无预兆地掉在地上,他愣了一下低头去捡,抬头的时候对上的是杰洛克询问的目光。“我没事,只是突然……”萨迪微微笑着继续吃饭,却无法平息心下的疑惑。
刚才耳朵里突然排斥了一切别人的心声而传达进来的,那么悲伤并绝望的夹杂抽泣的声音,是谁的呢?
“角影!拖住她!!!”擎天突然对着楼顶用力大吼,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说时迟那时快,少女一个踉跄,仿佛分不清方向一样迷迷糊糊地向前方跨了一步——后方被一道黑影狠狠一拽,她勉强站住了步子,可是还没等站稳,仿佛又被什么东西一推,向前倾倒过去,膝盖被护栏一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扑向了眼前那片空茫灰暗的天空。
还在望天的奈就在她身体动起来的一瞬间猛地转头,下一秒人整个如同凭空消失一样从幻魍的眼前不见了,幻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向了楼边缘失足的少女。然而当他的手抓住她的胳膊的霎那间,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般,闷哼一声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了——也就是在那时,少女的身形彻底摔出了护栏,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楼下的尖叫声如同原子弹一般炸开。围观的人作鸟兽散状四处躲闪。
虽然只是片刻的磕绊最终也没能阻止少女掉下来,但总算是争取出来了比命还重要的几秒钟时间——
八楼。
动起来……
七楼。
动起来!
六楼。
动起来!!!
五楼。
动起来啊——!!!!!!
站在下面的马尾女孩骤然握拳,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已经在空中下坠注定逃不过摔得脑浆迸裂的少女的身体,突然奇迹般地,向大楼飞了过去——好像有什么强力猛冲了一下那般,沿着水平的轨迹,直直地被甩向大楼的窗户中。幸亏之前警察让所有的楼层都开了窗,她刚好摔进了五楼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里面传来稀里哗啦的杂物打翻的声音,椅子被碰倒的声音,玻璃碎裂的声音,以及人的尖叫和脚步声。
奈趴在楼顶的栏杆上看到了这一幕,完全不意外地站直了身子,活动活动胳膊,似乎是若有所思地走向了楼梯口。幻魍还在发呆,被他不容分说地揽住肩膀,一并拖了走。和企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企人叫住了他:“等等!你们俩……跟我来下,我有话和你们说。”
楼下的尖叫声和混乱骚动戛然而止,人们如同被雷劈一般僵在原地,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幕。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奇迹。
“啊……”影子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停跳了几拍然后又恢复跳动一般,脱力地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的要目睹命案现场了呢……”再一转头,却看见草狩和魈雪已经随着人流想要进大楼去看看情况,结果和众人一样被警察堵在了外面。Zohar悄悄地跟上来,伸手在那几个警察腰上一戳,警察们嗷一声就扭到一边了,草狩和魈雪便顺势混了进去。
擎天的角影完成了任务,回到主人脚下的时候擎天差点瘫软在地上,琺度无奈地一边扶着他一边给岚打电话:“岚吗?……啊,我琺度,你哥又中暑了,准备点冰红茶……我过会儿把他送你那里去。”
“喂,怎么样?”草狩跑进五楼那个少女摔进的房间,里面果然因为一个人从窗外滑进来而一团狼藉,不过因为少女先摔在桌子上又掉到扶手椅上随着滑出去了一段距离才滚落在地,缓冲了不少撞击的伤害。水月将她抱起来,企人正在查看伤势,幻魍和奈则是站在一旁淡淡观望。
“让我看看她……”草狩低下头,发现对方额角上被撞出一条伤口,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脸,头发也粘在伤口上了,便低头轻轻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顿时,少女痛苦的神情缓和了很多,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旁的草狩和魈雪,突然眼泪就不断地流了下来。
“怎么,还有哪里疼吗?”草狩紧张地低头想再检查,魈雪走过来一拳把他捶到一边去:“这种时候需要的是救护车啊笨蛋!还有,下次转移疼痛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还以为我被什么东西砸了呢,可恶……”嘴上对草狩凶巴巴地,却接过了少女还在不断颤抖的身体,微微笑着替她把散乱在脸上和额角的头发整理开。
“没事了喔。”
幻魍微微眯起眼睛。眼前,确是少女扑进红发女子的怀里失声痛哭的情景。……幸好,最后是和自己预料的这一个情景契合——真是太好了。
剩下的就统统被冲进来的警察接管了。少女被送往医院,企人、水月、幻魍、奈、草狩、魈雪等这些莫名其妙介入的“闲杂人等”也被警察们带去警局挨个做了点调查记录。等出来警察局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啊——因为要等你们,午饭都错过了!”站在警察局门口的玄纪把双手放在脑后,一脸不耐地抱怨起来,“饿死我了!”
“晚上请你吃大餐~”影子笑眯眯地用胳膊肘压住妹妹的脑袋,“玄纪这次可算是立了大功呢,能在她下坠的速度没有那么快的时候就及时将她移进楼里面真好~”抬手,拨拉了一下少女的马尾作奖励,“Nice Job哟~”
“那是当然的,我可是天才少女啊哈哈!”玄纪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对方的称赞。
“不过这一次如果没有这小子,我想那女孩肯定保不住了吧……”企人突然把人群之外的幻魍拉了进来。被他这么一说,众人的视线都刷地集中在幻魍身上。
“……呃,我……”幻魍不敢抬头,眼睛紧紧地盯着地面。
“这家伙,有预知未来的异能力,我想是和我们一样的异能者。”企人看着幻魍,用很认真的语气和众人解释,并把事情的起因详细描述了一遍,“我本来还说,那小姑娘可能是去银河大厦办什么事情,我和水月只要在一楼等她出来就好了……”
“真危险,如果没有他,恐怕就真的永远等不到了……”水月心有余悸地晃晃脑袋。
Zohar笑嘻嘻地走到幻魍之前,刚想伸手拍他的头却想起他不是萧辉,手在空中拐了个弯不尴不尬地背到身后:“多亏你了!不要害怕,我们都是和你一样的异能者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幻魍。”沉默了很久,直到大家觉得对方失去说话能力的时候少年才弱弱地开口,声音很轻,镜片反射出光芒遮掩他惴惴不安的情绪,“这次是……巧合而已。”自己只是碰巧看到了她,碰巧发现她要跳楼。然后,本能地不希望她死而已。
一如自己以前经常那么做的,即使自己那时候说出来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对了……除了有一个人会信。那个人……
奈突然分开人群走进来,将还在扭捏的少年拉到身后,然后冷冷地扫视了一圈众人,一声不吭拽着幻魍就要走。“喂,等等!你是幻魍的舞伴吗?”萧辉在一边大喊,“我想和幻魍做个朋友,他看上去和我一样只上初中,没准我们可以聊聊呢!”
幻魍站住不走了,第一次抬起头看了一眼萧辉。对方笑得很是灿烂,露出一口可以拿去做牙膏广告的雪白白牙齿。幻魍推推眼镜,刘海下面的眼睛里也无声地浮起了笑意:“你叫萧辉……是吧。”他安静地问。
“哇,没想到我这么有名气,第一眼见我的人都记得我?还是说,你注意我很久了?”萧辉乐呵呵地凑上来,幻魍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奈的身边,轻轻摇摇头。
“我看到你的过去和未来了,看到你爸妈这么叫你。”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面面相觑。果然……这个孩子也是异能者。他身边的那个银发少年,没什么意外的话就该是他的舞伴。
“那……”草狩想要开口说什么,突然他的话停住了。他愣愣地指了一下奈的身后,众人一齐看过去不禁一惊。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如此悄无声息。
“它们果然还是失算了,虽然即使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
合上了手中的花名册,红桃舞会的管家,名为十月的男子,望着错愕的众人眨了下眼睛。
“魑宅的命食灵?”
第一次听到这么诡异的字眼,影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嗯。任何一座房子,如果存在命食灵,就会被称为『魑宅』。而这种命食灵无论是你们异能者还是人类,都无法看得到。”十月低头看着手上的花名册,姿态像是牧师宣读圣经,语气却是毫无起伏冰冷如铁,“不过,异能者的舞伴,是能感觉到一点点气息的……因为命食灵和『里城』的气场是同脉的存在,而你们则是能在『里城』使用能力的人。”眼神微微转了一下,飘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奈,“对吧?当时你想拉她,但是被什么东西阻止了。那就是命食灵……”
奈依然沉默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表情都未曾变过一下。
“你也知道那个跳楼的少女?莫非是这个命食灵让她跳的?”魈雪惊叫道。
“她虽然是个因为父母离异的事件而导致神经衰弱的人,但还不至于脆弱到如此失智。”十月将视线移回花名册上,“不过,『里城』的一些东西……那些并不算好的什么东西,已经盘算着要来到洛裕表城了。你们也应该听黑桃君说过,自己也应该有意识——”他抬手拨弄额前的头发,口气依然冷得如同寒冰一般,“人类,是最为弱小和容易击溃的生物,但也是最容易发挥内在潜质的生物,你们异能者,拥有的潜质已经让『里城』害怕,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类还拥有这同样潜质的东西之前,它们要把人类整个铲除掉。”
“所以……就会有命食灵来到我们现在的这个城市?”萧辉下意识地抱住了胳膊,他有点害怕。
“若离开了『里城』,命食灵就只能寄存在房子里,而如果那所房子蕴含的某种力量不足以维系它,它就会去找另外一座房子。”十月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走进银河大厦的那个少女原本不想自杀。不过踏入了命食灵的地盘,外加她的思想本身足够脆弱和孤僻,因此负向的促死的想法就会被命食灵所深化。而且,我想它考虑到了你们的存在,却没有想到奈会那么快地出手救她,所以不得已才现身出来拦阻奈。如果没有玄纪的帮忙,当那少女死了之后,命食灵就会吃掉她的存在。”
“吃掉存在……意思是,像我们死在『里城』那样,一切生存痕迹都被抹消掉?”草狩蓦地一怔,“那,我们这个城市和『里城』不是一样很危险了嘛!”
“少安毋躁。”十月的语气完全没有安慰的意思,“命食灵目前只有一只脱离了『里城』到达这个城市而已。我这次前来就是希望你们异能者能够去把它除掉。虽然它似乎跑进了一个比较难对付的房子……”
“那么就请告诉我们在哪里吧。”企人将袖子卷起来,摆出一副大干一场的姿态,“这次都是因为这家伙,差点就砸了我们侦探社的招牌,我一定要好好地对付它才行!”
“……太过于轻敌的话,恐怕是第一个死的喔。”十月轻轻淡淡地泼了一盆冷水下去。
众人在十月的指引下走到那座房子前面的时候,太阳早就下山了,月色在云层里显得有些昏暗。萨迪和杰洛克正等在那里,看到人群里多出来两张不认识的面孔,微微一愣。
“这是幻魍,这是他舞伴奈,今天加入你们作为同伴,你们都彼此了解立场和能力应该不会相互为难。”十月言简意赅地把新入的两个人身份介绍过了之后,大家一起转身看向那座巨大的房子。“好大的洋房啊……”魈雪发出夸张的惊叹声,“以前从没觉察过洛裕里还会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洋房。住在里面的人一定超级被人嫉妒吧……”
“这座房子从几年前开始就没人住了。”玄纪突然抄着手在旁边说道,“曾经听班上女生叽喳过,也有提到过这里……位于开发区和市区的交界处的一座洋房,原来的主人去世之后由于留下了遗嘱,要把它继承给国外的儿子,但是那位儿子一直都杳无音信,所以房子也就一直搁置在这里。曾经有人想要拆了这房子,却不知道为何没能拆掉。所以被她们说是‘被诅咒无法拆除的房子’之类的。”说到这里还似乎很不以为意地哂笑了一下,好像自己不是女生一样。“没想到这房子目前倒真是被诅咒了啊……”幻魍看着房子周围已经爬满青苔的墙砖,有点怯怯地。“害怕啦?”草狩笑着弯下腰问。“我、我才没有害怕呢!”
“十月,那你能告诉我们要怎么除掉那个命食灵……诶?十月,十月?”影子左顾右盼找了半天,却没发现那个金瞳男子的身影。难道已经进到房子里去了?可门明明是关着的。
“不要依靠那个臭屁的男人啦。”企人之前被他打击过积极性,心里颇有点不爽,“我们这里有十四个人呢,难道还打退堂鼓?赶快把事情解决了比较好,要是折腾到半夜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别的东西呢。”
“请小心一些。”萨迪突然开口道。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所有人心里的话,之前发生的跳楼事件顿时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在此时精确地掌握了哪些人在紧张哪些人在不安哪些人在强作镇定,因此觉得有必要站出来说句话。
“我们都不是一般的人类……所以我们更应该能感觉到那类生物的不同寻常。害怕不存在的东西或者本身确实对我们具备杀伤力的生物是人之常情,所以就算觉得可怕也没有关系。只是……”他侧头看了一眼那座大洋房,口气冷静而温和,“既然只有我们能除掉它并且不得不去这么做,那么即使畏惧逃避也是于事无补的。在这种情况下,要尽量保持冷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到它的伤害。毕竟它擅长精神领域的攻击,而如果我们倒下了的话……就真的没有别人能再接替我们的事情,反倒会让它加害更多的人吧?”
——他说得倒也是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存在的话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即使真的有鬼,我们心里没鬼的话想必也不会被怎么样。
——大家都在这里呢,一定可以互相照应好的~
萨迪闭了闭眼睛,听到周围的人似乎也渐渐冷静下来的心声,便微微笑着向杰洛克点了点头。
“那么,就进去吧!”杰洛克高声提议。
奈在跟随众人走进去之前,将幻魍拖到了队尾。幻魍抬头看了一眼奈,会意地点了点头。他盯住前面众人的后背,看到了一幕幕大家搜索洋房的景象。
『我才不要和这些人一起莫名其妙地出事呢。如果预见到他们中间谁有了危险……』
『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
萨迪身体不经意地一震,他听到了幻魍和奈心里的话。回头看了一眼幻魍和冷若冰霜的奈,他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锈蚀的门锁Zohar轻轻用手指一触,几道电光闪过之后喀拉一声就碎开了。洋房的大门是雕花木质,但是居然意外地沉重。草狩、Zohar和擎天费了很大劲,才把门推开。大家陆陆续续地走进了门之后,木门在身后咣当一声关上发出回音很大的声响,众人的眼前被洋房里阴暗的气氛所笼罩,几乎看不清楚同伴站在什么地方。
“看来是废弃多年,连灯都停止供电了啊……”Zohar将手按在墙壁上,摸摸索索地找开关。很快就碰到了一个按钮,于是沿着缝隙用手指轻轻一划——有嘶啦的电流声从开关流进去,瞬间洋房里灯火通明。
“啊?!”几个人一同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映入眼里的是每一寸都铺了上好的羊毛地毯的地板,正对的大厅里两条螺旋楼梯连接到二楼的走廊,走廊上的家具是散发出贵族气息的精致的红木质地,贴有碎花图案的墙纸,以及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在橘黄的灯光里闪闪发亮。即使数年没有人居住,洋房里依然一尘不染,仿佛有谁每日都在打扫这里一般。
可是进门时,门锁明明从没人动过。
看着眼前干净漂亮奢华的洋房,却端端地让人从心底浮起了一丝寒意。
萨迪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家回神。能够读心的他无意识间反而要背负起更大的压力,如果在这种时候有人动摇的话,对于稳固众人的意志是一件很不利的事情,尤其是有人还想要早些离开……他一边想着一边看向队尾,却蓦地一愣。
“你们刚才有谁注意到幻魍和奈去哪里了吗?”
听到萨迪的话,大家纷纷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有。
此时在大厅里站着的人,萨迪、杰洛克、Zohar、萧辉、草狩、魈雪、企人、水月、影子、玄纪、擎天、琺度。十二个人。幻魍和奈根本就不在他们身后。
“难道压根就没有跟进来?他们害怕先回去了吗?”企人莫名地摸摸脑袋,“走了也不说一声,两个闷葫芦……”
萨迪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突然变得有点沉郁,“我想……可能确实是因为害怕没跟进来吧……大家继续搜索洋房里面吧,注意千万要小心。”
众人点点头,于是开始往里走。杰洛克凑到萨迪旁边:“你没说实话吧喂。他俩到底怎么回事?”“……”萨迪用力按了一下额角,只觉得心里突突地跳,“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在进门的时候,我还能听到他们俩心里说话的声音,但是Zohar一开灯,我光顾着看洋房就没注意到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
“什么?!”杰洛克顿时失声叫了起来,“你难道是说他们俩进来这房子了,但是突然消失了?!就在刚才吗?!”
这一声吼把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引过来了,每个人都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杰洛克和萨迪。Zohar转身走向大门,但是当他将手放在扶手上拧了两下的时候,脸色也跟着变了:“可恶,大门居然被锁住了?!” 他用力拧了很多下,然后使劲拉门,草狩和擎天也立刻跟过去帮忙,但是门依旧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框上的钢板一样密不透风。
“……怎么会这样……”水月惊骇地捂住了嘴,脸已经有点发白了。
就在大家都注意着门的状况的时候,萨迪突然侧过头,他看到二楼的走廊上有个奇怪的影子一晃而过。没有听到那个白影心里的声音,那么……就说明不是人类吗。这个房子里果然有很多奇怪的家伙在啊。
“奇怪,二楼的走廊上好像有谁在。”
带着平淡无波的声音,萨迪转身走向了右侧的楼梯,打算上楼去看看。他停在台阶上回身颇无奈地看着在门那里努力的众人,开口劝告:“大家,如果这里的主人真不让我们走,我们做再多的努力也是没用的。何况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要打开这扇门吧。”更何况就算真的出了意外,至少砸开窗玻璃逃跑不是还做得到吗?当然,这点萨迪没有说,万一暗示了洋房那只恶灵,再用点什么邪术把窗户封了就坏了。
杰洛克微笑着点点头,随着萨迪一起走上了楼梯,也许是他们的反应足够冷静,其他人也渐渐平复下来了情绪。“说得倒也是,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去看看这里的家伙是何方神圣吧。”草狩笑嘻嘻地扭头,走到左边的楼梯上,其他人也一并跟着他走了过去。
楼梯是螺旋式的又长又绕,爬到一半,萧辉随口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这洋房的两个楼梯要离得这么近呢?明明只需要一个就够了的。”“也许是为了对称吧,左右各一个比较符合欧洲美学……”Zohar也随口回答着,抬头向右侧楼梯张望了一眼。
然后,他突兀地停在那里了。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开始颤抖。
“喂,大家……你们能看到右边有楼梯吗?”
众人如遭雷亟,齐刷刷地看过去——右边空空荡荡,二楼的走廊原本应该接着楼梯的地方是红木围栏。哪有什么对称美的右侧楼梯。
“……没有……”水月的声音都吓得变了调,“右边根本没楼梯!!”
“那我们刚才看见的是什么?萨迪和杰洛克刚才走的是什么?!”魈雪也感到极为吃惊。
大家面面相觑一阵子,突然开始大喊萨迪和杰洛克的名字。可是喊了很多遍,都没有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回应。拨打手机,无人接听。发短信,没有回。
“啊啊啊这房子有鬼!!!”水月惊慌失措地冲下了楼梯跑到大厅里去,转头看到右侧依然是空空落落没有楼梯,她使劲地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不是做梦。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是十四个人走进来的,一转眼,四个人就消失在里面了。好晕,好混乱,好可怕。一切仿佛在天旋地转,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头顶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砰!”
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突然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水月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水月当心!!!”企人和影子大声叫道,一把飞扑过来将她推开。“磅啷!!稀里哗啦!!!”随着玻璃摔碎的声响,顿时整个房间又一次陷入了黑暗,这一次Zohar当机立断地摸出了手机打开闪光灯,在噼里啪啦的电火花里勉强辨认出来了水月的身影。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草狩和魈雪跑下去将水月扶起来。“我没事……可是……”水月的声音近乎抽泣,仿佛难以抑制内心的恐惧。Zohar摸索着打开了壁灯,然后大家发现,救人的企人和影子不见了。
“吊灯下面也没有,地毯和地板都没有砸出洞来……”草狩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神色越发严肃起来,“看来是真的消失了。”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他们俩不会消失……”水月哭了出来,眼泪把袖子打湿了一大片,她不断地擦但就是止不住眼泪。“别怕别怕~”草狩弯下身子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想他们一定是被那些家伙软禁而已,你想如果真是被吃掉了,就是没有存在了,我们应该完全想不起来他们了不是吗?所以不会有事的,别哭啦……”
“你倒是这时候会逞威风啊,哼……也不想想自己只有几斤几两?”魈雪冷笑着给了他一个暴栗。“雪雪~怎么能这么说呢?这种时候保护美丽的女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草狩直起身来,“我也会保护你的所以不要担心啦~”“谁要你保护!”
“谢谢你们……”水月缓缓地站起来,“那个……我想去洗手间洗洗脸……也顺便冷静一下……”“说得也是,凉水有助于保持冷静的头脑~不过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吗?还是让雪雪陪你去吧。”草狩直起身,看了一眼魈雪。
“麻烦死了,我跟着好啦。”玄纪有点不耐烦地挥挥手,“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厕所。”
“玄纪一点也不害怕不难过吗?消失的人里可是有她哥哥的啊……现在的孩子,冷静起来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害怕呢。”望着两个人离开的身影,草狩抱着胳膊嘀咕。
“害怕得哭出来的人你要她别哭,不哭的人你又觉得害怕,这人真难伺候。”魈雪毒舌模式开动,顺便又不客气地赏了他一记拳头。Zohar把萧辉拉到身边,认真地叮嘱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慌,更别乱跑,好好地跟着我。”
水月安静地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恍惚。跑到了这个充满灵异气息甚至是恐怖的地方,真的能平安出来吗?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盯着镜子,突然,镜中的倒影嘴角一咧,竟向着她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邪气。
“啊!”水月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整个人踉跄后退了好几步,砰地撞上了厕所隔间,她连忙回头,向着隔间里的人大喊:“玄纪,你还在里面吗?!”
话音未落,就听见了隔间里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水月松了口气,“呼,吓我一跳,刚才我还想说如果你不在这里了要怎么办呢……”
马桶冲完水之后,突然又传来一阵冲水的声音。水月纳闷地敲敲隔间的门,“喂,玄纪,不用冲两遍吧,这里的马桶这么脏吗……”还没说完,又听见了一阵冲马桶的声音。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冲马桶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回响着,里面的人始终没有出来。水月呆站在隔间门口,只觉得手脚冰凉。
“……玄纪?你怎么了?说话啊,不要吓我!!”水月带着哭腔的声音炸响在厕所里,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遍遍冲马桶的声音。她仓皇地扭过头想要逃离开洗手间,却愕然地发现——门,早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草狩、Zohar、萧辉、擎天和琺度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魈雪一边摇着头一边从里面走出来,心下一沉。
“她们也是消失了吧。”萧辉低下头,喃喃地说着。
没有人回答。气氛益发凝重起来。还没来得及在房子里探索什么,就已经损失了一半以上的队友——对方微妙地率先铲除了能够预知接下来将要发生事情的人,能稳定人心的人,能寻找丢失同伴的人,以及他们的舞伴。剩下的众人要说没有回去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果然还是不能放着他们不管啊!”草狩突然用力握拳,“各位,我们想办法砸开玻璃窗,先送萧辉和雪雪你们出去,在外面等我们的消息没准也能联系上十月……”
“我也赞成草狩的做法,”擎天认真地开口道,“我们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先送女性和小孩出去,其他人再留下来找找线索。”“那我算不算小孩……”琺度在一旁微弱地举手发问。“你算小孩,但你不能走。”擎天横了他一眼,“不要想着跑去和我弟弟说这种事情让他担心。”
琺度吃瘪,只好乖乖闭嘴。
“一楼居然没有窗户……”Zohar左右看了看,“二楼走廊上有。虽然高了点,但是下面是草坪应该没问题吧。”几个人走上了二楼,果然有一扇足够身材纤细的人爬出去的窗户。“用这个凳子把它砸开吧——”擎天抡起一个长脚凳,用力砸向窗户,喀拉一声,窗户碎开了,他用力将窗框上的碎玻璃碴子也都捅掉,拍拍手,“窗户居然搞定得很轻松呢。”
“那么,小辉,你和魈雪姐姐先赶快从这里逃走。”Zohar拍拍萧辉的肩膀,“别担心我,你Zohar哥可是会放电的,没人敢把我怎么样~”
“可是——”“孩子你看小说也知道这种时候‘可是’‘但是’这类的词说了也白说赶快走啦!”草狩一把提起萧辉的领子把他送到窗口,然后笑眯眯地对魈雪做了个请的手势:“雪雪~请踩着我的肩膀,尽量往安全的地方跑吧~如果,我回不来了的话,你可一定要记得每年给我烧柱香……”
“少说胡话!……别死啊,笨蛋。”魈雪一边说着一边也跟着萧辉跳出了窗户。
两个人跳出去之后,没了动静。连平安着陆的吆喝都没有。
Zohar探头出去仔细看了半天,愤恨地一拳捶在墙上骂了一句脏话,“X,我们又被这房子里的谁他妈给忽悠了!!!”
正在他愤恨的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庞大的风声。幽深的走廊似乎成了龙卷风口,有不断的强劲气流从中汹涌而出,让人无法睁眼。他用力地在风中稳住身形,手指接触到那些风就会噼啪地爆出闪电来,情景似乎已经与意识脱节无法操控。当风声终于停止下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睛。
偌大的洋房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人。
“反正大家都不在了……”Zohar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地转过身,向走廊刮风的来源走去,“那样我就算被你抓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只要能知道其他人平安无事的话……”
正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门响。他猛地转过头,看到楼梯下那扇大门,本来应该三个人才能推开的门,居然被一个人轻轻地就推开了。
金色眼瞳,表情沉静的少年。一根白色丝带将雪青色的长发系在脑后,随着步伐轻轻地晃。第一印象就让人觉得是不温不冷的男生,一步一步走进这座房子,视线慢慢地在大厅扫了一圈,最后停在Zohar的脸上。
“……原来,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声音如同白开水一样没什么特别,Zohar却警醒地瞪着他,“你是谁?是这里的主人吗?”
“不是。”少年摇摇头,“只不过,你身边的人都不在这里了。不快点和我去找的话,会很麻烦的。”说完,扭头就向外走。
Zohar一愣,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连忙追上去:“呃,你到底是谁?”
少年停住了脚步,侧目看他,微微一笑:
“我的名字啊?……我叫天圣。”
卷四:命食
走出那扇木制大门的时候,Zohar终于知道刚才在走廊上遇到的那龙卷风到底是什么——和以往将他们带进『里城』的风,是一样的东西。面前的景象又一次换作熟悉的黑幕蔽日,天空如同海洋的波浪缓缓鼓动,原本应该算是一片种满了小麦和玉米的洛裕市郊,竟蓦地变成了一片苍蓝的荒野,地面上开满了蓝色的花朵,密密层层地延伸到极目远眺也看不到的彼方去。原能隐约可见的城市轮廓,此时早已在黑暗的天幕下消失无踪。
“不……不是吧?!我——我刚才是在……”Zohar吃惊地叫了出声,然后回头看向身后的房子。这一看他愣住了。哪有什么洋房,身后出现的是一个镶嵌在黑暗的天幕上的螺旋形黑洞,里面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从里面渗了出来,光是闻到就让人不寒而栗。
“来了。”还没等Zohar反应过来,金眸的少年已经冷漠地开口说了一句,随着这两个字浅淡地飘出来,几十步开外的花丛里突然跳起来十几只怪物——它们的样子如同长着蛇尾的巨型蜘蛛,然而却是幽灵般地漂浮在半空中。一排眼睛闪着蓝光,带着觊觎猎物的姿态缓缓地逼近两人。
“小心不要被咬到了,”天圣平平地伸出右手,开始有血红的光芒在他的手上聚拢,“它们是‘命食灵’,一旦被捕获的话,就会被整个吞噬掉存在。”绯色清光渐渐汇成了弯刀的形状,他右手握住那道光芒向下一甩,殷红的亮点如同风吹散的花瓣一样从刀上纷纷洒落,银光闪烁长足一尺的利刃被他再度举至身前,摆出了一个很谨慎也很专注的备战姿势。
“命食灵!”Zohar顿时想起十月对他们说过的话,心下明白了大半,面前的少年既然拥有异能,那么,应该是谁的舞伴吧——那,他的异能者此时在什么地方,也是像自己的伙伴一样失散了吗?
“不要走神!”衣领子突然被向前一拽,扑去的瞬间脖子后面一阵冷风灌进衣服,仿佛有森森的牙齿贴着背脊擦过,Zohar顿时身不由己地出了一头的汗——再次回头的时候,看见的已经是天圣站在他的身后一刀刺入那只借机偷袭的怪物的嘴,自脑后穿出的刀尖沾着蓝色的血液。再一眨眼的功夫,天圣已经收刀,随着后跃腾身落地一气呵成的动作,溅出来的鲜血还没有接触到他的身体,就已经在空中冒着蓝色的烟气蒸发掉,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烘烤。而那只命食灵早在他拔刀而出的那一瞬间,就化作飞灰遁入了漆黑的天幕,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天圣甩了一下刀尖上的血滴,然后脚步不停地冲向迫近的其它命食灵,刀光如同匹练般斩出,割裂身体,穿透头颅,砍下肢爪,划破尾巴,凡是被他的刀刃刺中的目标,都凌乱成灰,纷扬向天飞去消失在黑幕之中。十几只命食灵只是在几分钟之内就被他全部解决,其轻松连贯的动作简直让人怀疑他是否早就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最后一击用刀刃至上而下戳入一只命食灵的头盖,待它彻底灰飞烟灭之后,天圣松开了手,那把弯刀也化作一片渐渐淡下去的光芒不见了,随后他拍了拍手,转身走向还坐在地上发呆的Zohar。
“没事吧。”他低下头,Zohar抬眼和他对视,忽然发现这竟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估摸只有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天圣对他伸出手来:“你是异能者……是吧?黑桃君派人叫我来救你们。不过似乎还是晚了一步,你们都已经被分散了,如果是在一起的异能者和舞伴还好,但若是落单,对哪一方都很危险——无论是毫无经验却拥有很强力量的舞伴,还是和普通人一样的异能者。”
Zohar直到他把这些话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谢谢你来救我们……呃,我叫Zohar,我们也是听从了红桃舞会的管家十月的话,来消灭进入洛裕的命食灵的。但是,我们在命食灵潜伏的洋房里迷失了。大家都消失了,只剩下我……”
“……让你们这些还没搞清楚『里城』详细情况的人来除命食灵?”天圣有点吃惊地打断了他的话,眉头倏地皱紧,“黑桃君……我是该说这个家伙对自己信心过剩么……”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转身抬脚开始走,“Zohar么?……赶快去找吧。我想你们的同伴此时的状况不算很乐观……”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看着Zohar,目光沉郁如铅,“『里城』比你们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开满苍蓝花朵的旷野里行走着,Zohar回过头望了望身后的地面,他踩到的花在他移开脚步之后立刻又会直立起来恢复原状,一路过来没有留下任何足迹,也无从得知自己是从什么方向走来的。唯一能确认自己在向前走的是距离那个黑洞渐渐远了,但是风中依旧飘来忽浓忽淡的肉焦气息,让人隐约觉得自己行走的地方,像一个被地狱的花朵覆盖的火葬场。他注视着那个还在缓缓旋转的黑洞,心下惴惴:难道自己从洛裕看到的洋房,在『里城』居然是这么一个诡异的玩意儿吗?
“命食灵是整个『里城』最为下等,但对人类而言最可怕的东西。”天圣突然开口说话了,“说它下等,是因为它对任何『里城』的怪物都毫无杀伤力,也没有竞争性,就如同跟在猛兽后面捡吃残羹冷炙的乌鸦。而且它非常脆弱,只要能够在它捕获你之前对它造成了伤害,它就会立刻消失。说它对人而言最可怕,是因为一旦被它咬中,就会直接被吸取所有的存在,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掉,躯体、精神、生存痕迹,以及别人对他的一切印象和记忆。”
“那,其他的怪物难道不会这么做?”Zohar紧追两步,和他并排走着。
天圣摇摇头:“其他的怪物目标只是杀死人类。但是它们对吃掉人类是完全没有兴趣的,或者说,它们根本讨厌人类,绝对不会去吃——就像我们要杀灭害虫或者老鼠,但是我们不会吃掉它们对吧。”
“呃……”Zohar僵笑着把头别过去,心说这个少年把人类给类比为老鼠和害虫也太不讲情面。
“所以,命食灵是其他怪物的清道夫,它们负责吃掉被怪物杀死的人类,将其整个都消除掉。因此怪物们也很满意命食灵的存在,不少怪物甚至会和命食灵配合行动。”天圣扭头认真地看了Zohar一眼,“所以,在怪物攻击来到『里城』的人类——多半是失去了力量的异能者的时候,命食灵常常在一旁伺机偷袭,将分心乏术的人类直接吃掉。而如果是被怪物杀掉的人类,他们的尸体也很快会吸引来命食灵的。”
“天啊。太可怕了……难怪红桃舞会的主人警告我们说千万不可以死在这里……”Zohar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追问道:“但是命食灵跑到『里城』外的世界去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实的世界已经出现了命食灵……那,为什么我们还会来到这里?”
“所以说红桃舞会的人很着急。”天圣的步伐慢了一些,眉间纠结起一团焦虑,“不光是他们,我想我们都该着急。『里城』已经开始和现世发生联系,连这么下等的命食灵都能跑到正常的世界,甚至可以利用自身力量制造幻象,将你们这些异能者分批隔离开来,其他的怪物若是离开了『里城』,它们的危险度可想而知……”
“那——为什么只有命食灵……?”Zohar一愣。“因为『里城』本身也是有一种隔膜的,这是与生俱来无法改变……命食灵的能量较小,穿过『里城』的隔膜比较轻松。”天圣耸耸肩,“就好比水能漏过筛子,但是绿豆过不去一样。不过现在看来,『里城』正在试图降低它的隔膜对里面怪物的限制,因为之前,连命食灵也是过不去的。这次过去的那只命食灵,甚至还是一只非常弱的——如果是正常比较强的命食灵,在那洋房里把你们分割开来之后,应该早就开始大快朵颐了……可悲的是,这一只太弱了,即使是分开来,在洛裕也根本做不到活吃你们,只好把你们再带回『里城』去吃。”
“……”Zohar想起十月说过的那个被命食灵唆使跳楼的小姑娘。的确,如果能直接吃掉,何必非要逼得那女孩跳了楼才吃呢。越想越毛骨悚然,他心急火燎地追问:“那,现在我们的同伴也都还没有死,都在『里城』的吧?”
天圣的脸上浮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那只命食灵估计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自己保命,才会把你们分割开来送进『里城』的,如果你们都在一起,它也绝对打不过……”说到这里,他低头沉思了一下,眼波忽地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显得有些着急:“还是不要说那么多了,赶快找吧。如果命食灵想要吃人的话,最轻松的方法是借刀杀人……它驱动不了大的怪物,所以可能使用的方法就是对弱些的生物能起作用的精神控制。……而下手的对象,搞不好很可能是……”
“很可能是什么?”Zohar看到天圣脸色越来越差,声调也跟着一紧。
天圣似乎是从牙缝里硬挤了一口气出来,一句一顿地说道:“对『里城』全无了解因而极容易遭受惊吓被趁虚而入,即使身怀力量也不能熟练运用帮助自己,和异能者关系亲密让对方毫无防备的人——”
“他们的舞伴!!!”Zohar脱口而出的同时,不详的预感瞬间充斥满心。
脚下的花突然像被风吹着一样边摇动边刷啦啦地响了起来,但是Zohar明明感觉不到任何风。紧接着头顶的天幕剧烈翻动起来,不远处的空中仿佛有黑色的浓雾一下子被吹散了,城市的轮廓凸显出来,依稀可辨。然而天圣的表情也猛地收敛,Zohar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看见一阵绯花般的光芒飘摇飞散,泛着银色冷芒的弯刀已经被握在了天圣的手中。
“你是异能者吧……”天圣回头,表情里带着一丝微妙的关切,“没有战斗力的话,还是离我近一点比较好。放心,我的刀伤不到你的。”
“呃,喔……”Zohar有点尴尬地看着他,正在犹豫要不要站过去,天圣突然压低身体向前一跃,同时横刀身前,“锵!”一声金属交撞的脆响,强大的推力让他向后蹭了几步的距离,脚下踩着的蓝色的花朵甚至被挤压出了汁液,倒伏在地上无法恢复原状。
“——小辉?!”看清楚攻击天圣的人时,Zohar突然惊叫了起来。从雾色中渐渐浮出的人影,手执同样银光闪烁的十字架剑刃,不是自己的舞伴萧辉又是谁?
“小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Zohar正要迎过去,天圣突然脸色一寒,猛地一个滑步,人已经拦在了Zohar的面前。“不要靠近他!”天圣厉声喝止,回头看向萧辉,刀向下一划,“他现在不对劲。”
Zohar愣了一下,说是迟那时快萧辉又一次冲向了Zohar,也不说话,巨大的十字架刃带着击破一切的凶猛气势狠狠地横扫过来。天圣一把推开Zohar,将弯刀一转,弧刃向下凹刃迎上,哐当一声架住了十字架的刃。锋利的边缘距离天圣的额头越来越近,就在Zohar想要过去拉开他们的时候,天圣突然抬脚一记猛踹,正中萧辉的腹部,趁着萧辉吃痛向后退的时候,他飞速绕过了萧辉的十字架,闪身到萧辉的身边,再次旋身踢出一腿,脚跟自上而下重重砸了下来,敲在萧辉的右手腕上。
“唔!”萧辉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一软十字架滑到了左边握着,右边空门大开——天圣趁机抓住他的右臂,反剪至后背然后将他压趴在地上。Zohar跑过来定睛一看,顿时打了个寒噤。在萧辉的脖子上蛰伏着一只乌龟大小的蜘蛛形生物,八足的末端都长着一只小小的爪子,死死地掐住萧辉的脖子,让他的脖后青筋暴突肿得像萝卜一般,眼睛里也只剩下了眼白,乍一看几乎能吓得人魂飞天外。
“这就是命食灵?!”Zohar不敢相信地指着那只蛛形怪物问天圣。“嗯,是幼生的命食灵,还没有吞噬人类存在的能力,但是可以控制人的精神……”天圣一刀刺进那只幼生命食灵的身体,看着它化为一阵飞灰消失,然后松开手,萧辉已经昏了过去。
Zohar接住萧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将眼睛转开不敢看他。“我不该和他缔结契约……”他喃喃地说,“如果他不做我的舞伴,怎么会遇上这劳什子事……”
“和你初次见面的时候,我灭掉的是已经成熟的命食灵。”天圣扯了一把花叶,擦拭着手上的刀子,被发带系着的雪青长发因为方才战斗的缘故已经有点零散,有一些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它们的力量已经能够直接吃掉人类。”刀子擦干净之后,他直接插到了腰间,然后抬手将头发扎紧,“其实应该庆幸,你们此次遇上的命食灵不是强大的成熟命食灵。力量不够的话,才会放出幼体控制人类,让他们自相残杀或主动跑到有妖怪的地方被妖怪所杀,然后它去坐收渔利。”
“就是说这一次小辉攻击我们,只是因为先发现了我们吗?”Zohar低头看了看昏迷的萧辉,有点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脸,萧辉皱了一下眉毛,咕哝了一声,似乎被什么噩梦所纠缠。
“也许是吧……”天圣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你先背着他等他醒了再说。前面就是城市了,我想其他的人如果也被控制的话,肯定是会被引进城里的……市中心的怪物,比市郊要多得多。”
Zohar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背上了萧辉。看着前方少年的身影,他心下渐渐浮起了疑惑:这个少年对『里城』这么熟悉,也一点没提到他的异能者,应该不是舞伴吧?那么,他难道是红桃舞会的人吗?
“天圣,”Zohar开口喊他,“你到底是——”
“呀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女声将他的话打断,与此同时萧辉也被猛地惊醒过来,看到自己被人背着吓了一大跳:“啊——Zohar哥?!是你……你怎么……”“这声音是水月的!”Zohar也顾不上和他解释,“小辉,能走吗?我们现在在『里城』,水月似乎遇到危险了!”边说边把萧辉放了下来,萧辉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也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而天圣早就已经飞奔向声音的来源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不要过来啊!!!”在蓝色的花田边缘,水月抱着头已经缩成了一团,浑身抖如筛糠,时不时神经质地站起来用力挥舞双臂驱赶着什么,随后嘶声力竭地对着空气尖叫,“别过来!我不要,离我远一点!走开,走开!!!”
“水月……!”Zohar和萧辉跑到面前的时候,看到天圣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站在旁边打量着她,眼里有恍然大悟的神色。“天圣,她没事吧?”Zohar上前问道。“没事……或者说因为极度的恐惧,反而没事了。”天圣侧过头,“她似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抵御命食灵上,精神高度汇聚起来无懈可击的时候,幼生命食灵反而不能控制她了。”
萧辉站在一边只有一头雾水的份:“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你被命食灵幼生给控制了来杀我们,如果我不在你旁边这小子就会被你宰了。就这样。”天圣直起腰来,轻描淡写地甩出一句。
“喂!天圣你……”对小孩子说这种话太残忍了吧。Zohar有点不忿地想要阻止他,不过该说的都被说出来了,萧辉也如天圣所料地呆住了。半晌他突然抓住Zohar的胳膊,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悔恨:“Zohar哥……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跳出窗户之后,突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有个声音告诉我,可以让我去找你……然后,我就一直在找你,直到我看到你的影子,我就跑了过去,然后,然后……”他用力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却觉得头疼得要炸开,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了好了,小辉,你别道歉,这也不该怪你……”Zohar摸了摸他的头,“是Zohar哥不好,随随便便就把你卷进来了……放心吧,我们会尽快把那些命食灵都灭了,不让它们再来控制你……”
“『里城』的命食灵像耗子一样多,杀不完的。只有彻底切断『里城』和现世的联系,你们回到洛裕不会进入『里城』,而让它们永远留在这里不会去到洛裕,一切才能平安。”天圣在一旁又丢了一句,然后走近还在惊惧慌乱的水月,蹲下来扶住她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近到水月可以在他的金色眸子里清楚地看到她自己的影子。
“已经没事了。”天圣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吐出这样的话,仿佛念着什么咒语一般郑重其事,同时手上加力,强迫水月盯着他,不容任何注意力的分散,“我们在这里——我们会为你击溃一切,什么危险都不会伤害到你。所以,请冷静下来。”
“请冷静下来。”
最后一个字说出之后,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水月像凝固了一般地盯着天圣,突然闭上了眼睛,有眼泪不停地从她的眼角流出来,天圣一松手,她便靠在他的胸口失声痛哭。
“……企人学长不见了……影子和玄纪也不见了……周围都很黑……有怪物想要爬到我身上,想要寄生我……没事了吧……现在它们都已经不在了吧……”
“嗯,不在了。”天圣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服哭,然后转头看着身后的Zohar和萧辉,“她应该是谁的舞伴吧。……能力是什么?”
“似乎……是本质看透?”Zohar挠挠头,“我记得十月说过,她的能力是看穿『里城』一切怪物的本质……”“果然是这样啊。”天圣点了点头,“既然她能看到命食灵的本体,那么就算是隐身也好换种形态过来也好,都没有办法接近得了她。”
水月将心里的恐惧都哭出来之后,慢慢地平静下来。Zohar将她和天圣互相介绍过之后,她有点羞怯地向天圣道谢。天圣摆摆手说没关系,接下来最重要的是进入『里城』找回其他人,你的能力对我们很有用处,请务必好好地发挥它帮助我们。
萧辉抱着胳膊站在Zohar身后,有点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位初次见面的少年会这么努力帮助他们,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
『里城』的气氛如同化不开的冰一般冷而生硬,四处游行的怪物比起以往更显得狰狞了许多。几个人悄悄地沿着墙根溜进城,在水月的指点下,避过了怪物的目光踩着它们的视角盲点,小心翼翼地直达城市中心的广场旁边。
“那边好像有人影!”刚刚躲进花坛,Zohar就低声叫了起来,遥遥地一指。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果然有两个叠在一起的影子。“……不是怪物,我看不透……”水月眨眨眼睛,惊喜地看向Zohar:“是人!也许是我们的同伴……”
“吼~!”周围的怪物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影,正在向他们走过去。四人不得已地站了起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冲向了他们。跑近的时候不禁大惊失色:魈雪正跪坐在草狩的身边,一只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捏成拳头,悬空在草狩的脸前,距离草狩的脸已经很近了。
她没有打下去,因为草狩正拼着最后一口气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但是从他一分分松开的手指来看,他支持不了多久了。眼睛被打青了一只,嘴角也流血了,浑身都是灰,先前定是被对方揍得不轻,而且肯定也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揍的——他费劲地在魈雪越掐越用力的手下夺取呼吸,双手拼命地抓紧魈雪举起的拳头,定定地看着头发散乱,只有眼白的魈雪,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雪雪……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杀了我……也没……关系,不过……可不可以……让我自己……挑个死……法啊?”
魈雪不做声地手上加力,硬是截断了草狩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捉着魈雪拳头的手终于缓缓地松了开来,眼睛也无力地闭了起来,昏厥过去。
魈雪的嘴角浮出一丝狠厉的笑容,正欲挥拳下去,天圣和萧辉已经及时赶到,萧辉用力甩出手中的十字架,魈雪一个利落的后翻,躲了过去,天圣紧接着跳起来逼到近前,弯刀凌厉地一划,魈雪偏头闪开,一缕被割断的朱红的发如同滴落的鲜血,在刃尖悄无声息地飘落。
“啊啊啊!”水月毫无预兆的尖叫声再度响起,她颤抖着指着魈雪,一迭声地拔高音调,“又是那怪物!在她脖子上!在控制她!!不杀的话……她……”
“又是命食灵!”Zohar扶起草狩,又气又恨,“如果我现在有异能,一定要把它们雷得断子绝孙终生不能人道……”
天圣在听到水月尖叫的时候,一抬眉毛眼里划过了然的目光,脚下骤然加速,已经逼近魈雪的身前。魈雪虎虎生风的一拳打过来,天圣险险地转身一避,顺势伸出胳膊,一个用力就将魈雪抱了个满怀——魈雪也许是太过于吃惊之下出现了短暂的大脑空白,动作居然停了下来僵在原地。
“雪雪!你要对我家雪雪干什么——”草狩刚刚被Zohar一通拍打缓过劲来,睁眼看见这一幕,哀叫着怒气攻心又一翻白眼昏过去了。
天圣冷静地左手搂住魈雪,右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她的背后,执着的刀飞快地挑开她的头发,向着她脖子的部位,狠狠地一刀扎下。
“呀啊!”水月以为天圣要杀魈雪,捂住眼睛不敢看,然而半天没有听见魈雪的声音,她诧异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一片煤灰色的烟从魈雪的身后逸散出去,然后魈雪如同抽去了主心骨一般软软地趴在天圣身上失去了意识。天圣费劲地一只手撑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慢慢地将刀子拿开——寒光四射的刃尖,方才距离魈雪的后颈只不足一公分的距离。
端的是千钧一发。
“呼,呼……”萧辉已经再也拿不住十字架,累得瘫坐在地上,水月赶快过来扶住了他,那边Zohar也背着草狩走了过来。天圣将魈雪打横抱起,示意大家赶快离开这个怪物已经在逼近的地方,几个人步履匆匆地在建筑物的遮掩下平安地逃开了,直到躲进一个小胡同里,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天圣将魈雪放下来,Zohar也卸下了草狩,让他俩靠在一起休息。天圣直起身来微微叹了口气:“目前水月和Zohar你们不能作战,萧辉没有力气,就这么跑出去太冒险了。我们稍微在这里等一等看看,待他们醒过来再做进一步打算比较好。”
众人都点点头,沉默了下来。天圣和水月站在胡同口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萧辉抱着十字架把头枕上去打瞌睡恢复体力,Zohar则是觉得有点不安地四处转,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墙角墙根等可能会有昆虫类生物出没的地方。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水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还没等Zohar问是怎么回事就连比划带说地开了口,声音因为紧张甚至有点结结巴巴,“影、影子和企人学长在、在外面!他们有、有危险……天圣他去帮、帮忙,让我们都、都躲起来千万别出去……外面有很、很多厉害的家、家伙……很多、很多!”
“混蛋!”Zohar一拳捶在墙上,“如果我能有异能帮他们就好了……为什么这种时候我只能在这里等着……混帐家伙!”他恨得只能咬紧牙关却不知道该骂谁才好。
胡同外面的确已经乱成了一团,好几只犹如狗熊一般高大却浑身带刺的怪物已经将影子和企人包围起来,他们俩明显是一路依靠影子的结界跑过来的,影子已经紧张得冷汗淋漓,一丝一毫不敢放松地死死盯着结界的光芒,在它微弱下去的瞬间就立刻张开一个新的结界。只要慢片刻,就有可能被那些周遭徘徊的怪物撕碎。
天圣已经赶到了他们身侧,但是却无法杀进包围圈将他俩领出来。怪物身上的刺如同箭塔一样向外张着,森森严严无处可以下刀。纵然是他看到这样的敌人也迟疑了一下,疾退了一段距离站在包围圈外趁着怪物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影子和企人身上的时候思考对策。
“天圣!这怪物是所有被体罚的学生的痛苦所聚合而成的存在,其弱点是额头第一根刺!”
水月的声音细细的,在怪物的咆哮声中虽然微弱却格外惊艳,如同夜空中唯一的启明星,带来的那正是名为希望之物。天圣向着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即猛地一跃而起,刹那间便出现在其中一只怪兽的头顶——带着弯勾的刀尖准确地刺入,剜下,刮出——随着一根闪着微弱光芒却如同钢锥般尖锐的刺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的脆响声时,被破除了弱点的怪兽发出疑似少年犯打架时怒吼的叫声,突然就爆炸开来,浑身的利刺丁零当啷掉了一地。
杀一儆百,其他的怪兽似乎对天圣也开始忌惮,都向后退了几步,天圣趁机从包围圈的裂缝冲了进去,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企人和影子,拉着他们就向众人所在的地方跑。等那些怪兽转过身的时候,他们已经躲进了胡同,庞大身躯的怪物一边愤怒地撞着胡同口一边吼叫,但是它们显然无法挤进来,只能在外面来回走动。
“企人学长,你没事太好了~”水月看到救了自己的两个人也都平安无事,高兴地又开始抹眼泪。“好啦~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都没受伤就好~”企人大大咧咧地拍拍她的肩膀,影子则是紧张地蹲在草狩和魈雪身边,问Zohar他们的情况如何。天圣似乎很喜欢犯险地站在离胡同口很近的地方,每一次怪兽撞上来,它们身上的利刺都几乎要戳到他的眼睛,但他依然站在那里,通过它们身体和墙壁之间的缝隙窥探外面的情况。
“……他是谁啊?”影子指指天圣,小声地问Zohar,“为什么要来帮我们?”
“他说他是黑桃君派来救我们的。”Zohar看着天圣,也觉得神神秘秘,“我也不是很了解这家伙……”“不过,我感觉他不像坏人……”水月托着腮眨眨眼,能够不顾生死地保护自己身边的那么多伙伴,于她而言这个少年已经算是朋友了。
“他怎么不是坏人!他刚才要对我的雪雪……哎哟!雪雪你没事吧……”草狩的吆喝声从墙根传来,众人才发现他和魈雪已经醒了,刚才正在龇牙咧嘴地抗议就被自家同事结结实实地敲了一记:“你这个蠢蛋!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我说过如果你死了会很没意思的吧?!”魈雪似乎是想起什么一样气得眼眶有点发红,“下次不管谁要杀你——不管是谁!都记得要反抗,要反抗,要反抗知道吗?是男人就给我反抗!”
“哎哟哟好疼~雪雪,我知道啦~!我其实真的有反抗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废话少说!”
“好啦好啦,你俩要打情骂俏等到脱离危险了再说……”一旁的水月看到他们恢复元气,放心地笑了起来,然而一想到还有人下落不明,又满脸忧心忡忡地道,“希望其他人也能平安无事才好……”
似是被她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影子突然转过身就往外跑。天圣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在那时一头怪兽撞了上来,钢锥般的刺几乎戳中影子的鼻尖。“要去哪里?”天圣看着他,口气就像是问他今天吃什么晚饭。“玄纪她……”影子侧头看了一眼天圣,“玄纪她还下落不明。我绝对不能就这样等在这里,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一个人去不行。何况,你是队伍里拥有能力的人……如果你不在,队友身陷危险的时候谁来用结界保护他们?”天圣摇摇头,松开了手但依然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如果太过于轻举妄动被命食灵控制精神的话,反而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以前我并不知道,玄纪还有那样神奇的超能力,并且因为那种能力,她要去背负和承担太多不该属于她的危险和不安定的未来。”影子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天圣,碧绿的眸子和金色的眸子投射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以前我是不知道这一点……当我彻底了解的时候,我就绝对不能放任不管。既然已经被我知道了,那么以后降临她身上再多的危险和威胁,都由我来替她承担。风雨刀枪妖魔鬼怪什么也好,我绝对不会让它们伤害到她一分一毫!”一口气说完之后,他看着青发少年沉静的眼,语气依然充满力道:“谢谢你刚才救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到底是在等待着什么或者是躲避些什么,但是纵然是可以控制精神的东西,我也相信它不可能敌得过我要救玄纪的决心。我会用我的结界将自己保护起来,直到找到玄纪为止。在我看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我身边之前,谁也没法阻止我!”
一席话铿锵有力地说下来,胡同里鸦雀无声。过了片刻,水月和企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魈雪和草狩也赞许地笑了起来。萧辉站起来想说什么,Zohar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对影子说:“影子,你去吧。我们非常能明白你的心情——在看到大家都消失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着急,就算是真要被吃掉也认了,只要看到大家都没事儿……”
“我陪他。”天圣回身,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地开了口,“你们几个听好了,留在这里千万不要动,发生多么大的事情都要等我们回来……萧辉,保护大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水月和魈雪,关键时候你们一定要协助萧辉找到怪物的弱点,这对于战斗非常重要。”
众人答应了他的嘱托,在这时候仿佛已经将天圣当成队伍的领头者一样。天圣交代完毕之后,再度将刀子拔出握在手里,侧头看着影子:“用结界自保即可。我们是从左边的入城口进来的,刚才看到你们是从中间过来,那么就是右边的路还没有去过。向右走,记得不要管任何事情,只要一心记得救人。”
影子微微一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又有一只怪兽撞过来了,天圣跳了起来,刀尖带出月牙般绚烂的弧度,一根最长的钢刺从它的额头上猛地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怪兽的躯体四分五裂的瞬间,影子冲了出去,身形瞬间就被淹没在爆炸荡起的尘埃之中,众人探头观望,只看到天圣的青发甩过的轨迹,他踩着怪兽的头,一边灵敏地躲闪怪物挥舞的巨爪一边用刀干脆地斩落够得到的额头上的利刺。很快两个人就杀出了包围圈消失在右边的大路上,很多怪物也被他们吸引着跑过去了,留在胡同里的人总算大出一口气安下心来。
“红桃舞会的手下,都是金眼睛的么……”Zohar想起十月的模样,“这两个人很像,感觉都是不苟言笑的……”“不一样啊。”水月接过话茬,“我感觉天圣比十月要有人情味……因为刚才天圣抱着魈雪姐躲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他脸红了……”
“诶?”魈雪一愣。她一开始就没怎么记得天圣的样子,只觉得对方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闻言不禁一愣。倒是草狩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小毛孩子一个,绝对抢不过我的……不对,雪雪本来就是我的!”“谁是你的!”魈雪啪地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会脸红就说明他有人情味?”企人有点好奇地侧过头,“水月,我们侦探是要讲究证据的……这个证据不算特别充分啊。”
水月闭着眼睛想了想,像好学生回答问题一样认真地点了下头,“天圣他……除了笑之外,别的表情都有。”没错,焦急的表情、害羞的表情、严肃的表情、吃惊的表情、恍然的表情,似是都有。
——只是,自初次相见到现在,他的脸上全无一丝笑容。
好像他根本不需要那样的表情一样。
还有多远?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越走越近。如果让那家伙发现他们其实藏身在他十米之内的地方,必死无疑。马尾的少女躲在作为掩体的喷泉后面,将身边还在害怕得发抖的少年的嘴捂得更紧,屏住呼吸聆听着喷泉之后的人的动静。
三个人,隔着直径不足十米的一个大喷泉,其中两个人是手无寸铁没有成年的普通学生,另一个人是二十出头,年轻力壮的男性——更加让人紧张的是,此人手上提着百发百中的弓箭,正带着冷酷的神色,预备将他们俩射杀在箭下。
在男子的颈后,一只蜘蛛形的生物正贪婪地趴伏着,仿佛要把自己埋入他脖子般地寄宿着。
别说玄纪了,就连身为奈的异能者的幻魍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舞伴突然就向他放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躲在附近的玄纪拉着就没命地逃。附近的怪兽实在太多,不过玄纪的经验明显丰富得多,寻找着各种各样高大的设施掩藏他们的身形,避开了很多怪兽,但是最终被奈堵在了公园的喷泉附近。
身后是失去理智敌我不分的舞伴正在挽弓搭箭,来时的道路已经布满了搜寻他们的妖兽,进不得退不得,已是背水般绝望的境况。
“腐幻……”突然传来少女轻轻的声音,热热的吐息吹在耳上有点痒,但幻魍此时顾不得那么多,恍惚的神智被她这么一喊猛地凝聚起来。“听着,”玄纪将身子弓起来,做出一个类似体育课五十米测试的预备姿势,“待会儿,我从喷泉这边跑过去吸引他注意,你就从那边走——那边那条路是他过来的方向,他能安然地走到这里,一定已经把路上的怪物射死了大半,你过去不会有事。”
“不……等……”幻魍如雷贯顶,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她一记凶狠的瞪视逼得把后半截话都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别乌鸦嘴!”玄纪用力拧了一下他的耳朵,“除了跑什么都别想,听到没有?”
幻魍几乎要流下泪来,但是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鸡啄米似地点头。玄纪松了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如同一发射出枪口的子弹般飞快地沿着喷泉的一侧跑向了奈。与此同时,幻魍也从另一侧跑了过去,不过由于玄纪起步稍微早些,奈还是先注意到了玄纪。
“嗖!”一支冷箭带着尖锐的声音擦着玄纪的头顶飞过去,箭风让玄纪感到头皮本能地发麻。下一箭射中了玄纪的裙子,虽然没有将她钉在地上,但那股力道依然让她打了个趔趄,没能站稳,速度因此减缓了不少。奈的第三箭再没失准头,瞄准了玄纪的脖子,呼啸着直射过去—--
“啪!”
箭尖被什么投过来的东西在半空中击中,打着旋儿飞了出去。玄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随即就感到一双手用力把她拉了过来,熟悉的脸映入眼帘,背景是泛着美丽光谱的结界。
“玄纪,没事吧?!”影子因担心和紧张而微微发颤的声音。
“切~要我有事,再几百年吧~!”玄纪用力撇嘴想要表达不屑,可是嘴角依然无法抑制地向上扬了起来。
天圣将刀扔出去打飞了奈射出的箭,自己却直接向着奈冲了过去,奈的第四支箭冲着天圣的面门招呼过去,天圣足尖一点凌空翻身躲过了箭矢,随后还没等奈搭上第五支箭就已经逼到近处,一只手握住他手上的箭,另一只手则控住他的弓。长弓一旦进入近身战就没有用武之地反而会碍手碍脚,面无表情的奈还没来得及弃弓和天圣对打,脚下就一绊被他摔倒在地,天圣顺势将他拿着箭的手反剪到后背,箭尖冲着脖子上的那只家伙猛力一刺—--
世界清静了。
“真是的,现在的孩子都这么会乱来,乖乖等大人来救不好吗?”影子一边替玄纪包扎小腿上被箭擦的伤痕一边絮絮叨叨地教训她。天圣捡回了自己的刀,看了一眼扶着昏迷的奈不知如何是好的幻魍,忽然又将视线转移到街口,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怎么了,天圣?”影子给玄纪包扎好之后,发现天圣的脸色有异,开口问道。
“……有人在那里。”天圣的手指慢慢在刀柄上收紧,“看来还是你们的同伴。”
“恶灵退散!”“轰!!!”如同验证他说的话一样,传来的号令声和妖怪的惨叫让影子双眼一亮:“是擎天和琺度!”
街角尘烟消散之后,擎天和琺度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看来是一路好不容易逃了过来的。大家立刻迎上前去,影子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还、还好……”琺度用力地擦了一下额头,袖子被汗水浸得透湿。“幸亏有琺度在,不然我们一定会死了……”擎天庆幸万分地猛拍同伴的后背。
“那边有怪物?”天圣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奈,“没有被他射死的么……?”
“你是谁?”擎天看到天圣,有点警觉地将琺度拨拉到身后。
“他是我们的新伙伴……呃,或者说是来帮我们的,叫作天圣。”影子连忙来介绍,“是他救了好多人,Zohar、水月、我、企人、魈雪,还有幻魍和奈……”
擎天看看天圣,依然半信半疑:“你这样帮着我们到底有何用意?”
“他帮你们纯属自讨苦吃~”耳畔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莫名地有几分讥笑的意思。大家吃惊地循声看过去,身后的喷泉顶上,黑衣黑发的Coin不知何时已经笑意盈盈地坐在那里。
“你是……?”影子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有点吃惊地发问。舞伴们都没见过这个人,但是玄纪却见过他。不过此时,Coin的目光只是直视天圣,带着一点玩味一点调侃一点戏谑一点别有用意。
“我是什么你们且不用管~”Coin挥挥手把重点摆回正轨,“重点是~你们此时似乎很狼狈的样子喔?成为整个『里城』通缉犯一样的存在,连最没品的命食都能够随便欺负你们,我这个充满仁慈宅厚心肠的人实在看不过去了,所以本着扶助幼小爱护新人的好青年守则,专程过来给你们以精神上的支持哟~”
你是来唯恐天下不乱地看热闹的吧!站在最前面的天圣顿时觉得双腿发软,无声地丢两个大白眼过去,将手上的刀子化为一片红光消失,然后轻轻地喘出一口气。影子侧目,注意到此时少年额头上因为疲惫也开始有细细的汗珠渗出。
一路上若没有他拼力回护,这些人恐怕都早已经光荣捐躯在『里城』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擎天皱着眉毛看着他。
Coin的笑容那般爽朗,和这个昏暗的『里城』看似格格不入,却又有着奇妙的协调感,注视久了让人无法移开眼睛,“那个啊~首先,要过来报一下噩耗~”
“噩耗?!”一片齐齐的倒吸气声,连天圣都没预料到地愣怔了片刻,才像反应过来一般,有点愕然地抬头:“这是『兆』吗?”“是『兆』哟~”Coin点点头,随即笑眯眯地伸手:“好~那么噩耗汇报完毕,请掏钱吧~如果需要我解说也没问题,不过解说的话,要附加更多的费用哟~~”
“人类的钱对你而言,完全是废物一样的存在,为什么你这么执着呢?”天圣插起双手,有点随意地走近他。
“唔~这个嘛,原因我也可以告诉你~”Coin的笑容依然清朗,不过却在看到天圣走近的时候,微微地放慢了语速,“只是……获悉这个原因的费用,我觉得~你掏不起的哟~”
“用这种方式敲诈我们舞会客人的钱,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Coin猛地一愣,站起身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海涛声,回响在脑海里滟滟荡漾连绵不绝,仿佛什么人止不住的笑声。天幕就在那一瞬掀开了,桃心形状的月亮悬挂正中,桃心的凹陷处黑桃君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俯瞰众人。从月亮里面绽放出来的红色光芒将喷泉彻头彻尾罩住,Coin如同坠入笼子的天竺鼠,竟是一时动弹不得,甚至口不能言眼不能转,视线里只有天圣一人,无法看到困住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呀,你们找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同伴呢。”
面纱遮掩了表情,黑桃君的声音却很愉悦,仿佛抓住了一个一直没有得手的猎物。
“黑桃君?”影子叫了起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难道你一直都在监视着我们?为什么我们遇到麻烦的时候你不来帮我们……还是说……”他将目光转向天圣,后者做了个很无辜的摊手动作。
“别误会了……”黑桃君优雅地向旁边一靠,“他和我没什么关系。他也是我红桃舞会的客人……不过,和你们是有微妙区别的客人罢了。也许他是不想让你们重蹈他的覆辙,才会这么热心地来帮助你们吧……”
“黑桃君我从不知道你有个外号叫废话篓子。”天圣冷冷切断黑桃君的话,随后斜了一眼身后喷泉上的Coin,“这一次你只是为了抓他才会和我们偶遇是吧?那么无关紧要的话就不要多说了。”
“好好好~”黑桃君举起手作投降状,“客人是舞会的上帝。无关的话我不说了,那么就给你们带一些有用的话吧……”
命食灵是『里城』之于人类最恐怖的东西。一个人的过去现在未来被彻底抹消的时候,连最为亲近的人都已经不再记得他的时候,他便真的死去了。一个种族如果为整个世界所遗忘,就代表真正的灭绝。因此,绝对不能让『里城』的命食灵逃逸到洛裕中横行作乱。对它们而言只是捕食的行为,对人类却是灭顶的灾祸。为了阻止这一切,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里城』和洛裕的联系彻底切断。也就是说——将『里城』的入口完全封印。
“你说得这么抽象,告诉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行?”擎天高声问道。
“封印『里城』,需要找到它的『灵魂』才行。”黑桃君凝重地摇了摇头,“它的『灵魂』在哪里很难确认……所以我才要抓这里拥有较高智慧的存在来询问一下,比如……他。”得意的视线转移到Coin身上的时候,黑桃君蓦地瞪大了眼睛,面纱后的神色来不及转移成吃惊的意味,就硬生生地拧在那里。
红色的如同笼子一样罩着Coin的光芒开始剧烈地晃动,随后它的表面仿佛被小鸡啄破的蛋壳那样出现了一片明显的裂痕,然后从那个地方开始一片片剥落,直到整片光芒都皲裂碎开,纷纷落下。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的的~~~”
回复人身自由的Coin对着半空中无形的什么东西用歌咏的姿态声情并茂地喊着,只差没有热泪盈眶。仿佛在回答他一般,青年身后的喷泉突然水花大作,将Coin淋成彻头彻尾落汤鸡一只。Coin抹了一把脸,笑嘻嘻地喊着亲爱的亲爱的我好爱你真的最爱你了爱你爱你爱你之类的话,连蹦带跳地跑到半空中,然后仿佛打开了一扇门,整个人遁隐进空中就消失不见了。
这一幕持续时间不过黑桃君站起来的间歇而已。
“夜、无、边——”黑桃君像是猛地想起来什么一样,懊悔地拍了一下脑门,“我居然把这个比我还幕后的家伙给忘记了!难怪每次都让Coin逃掉……”顾不上和剩在喷泉周围的其他人打招呼,黑桃君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在红色的桃心月亮里,似乎是追过去了。
四周复归平静,众人大眼瞪小眼,似乎还没从这乌龙状态中醒过神来。只有似乎什么都知道的天圣看着黑桃君离去的那片天空,颇讥讽地挑了挑眉毛。
“不……不是吧?!我——我刚才是在……”Zohar吃惊地叫了出声,然后回头看向身后的房子。这一看他愣住了。哪有什么洋房,身后出现的是一个镶嵌在黑暗的天幕上的螺旋形黑洞,里面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从里面渗了出来,光是闻到就让人不寒而栗。
“来了。”还没等Zohar反应过来,金眸的少年已经冷漠地开口说了一句,随着这两个字浅淡地飘出来,几十步开外的花丛里突然跳起来十几只怪物——它们的样子如同长着蛇尾的巨型蜘蛛,然而却是幽灵般地漂浮在半空中。一排眼睛闪着蓝光,带着觊觎猎物的姿态缓缓地逼近两人。
“小心不要被咬到了,”天圣平平地伸出右手,开始有血红的光芒在他的手上聚拢,“它们是‘命食灵’,一旦被捕获的话,就会被整个吞噬掉存在。”绯色清光渐渐汇成了弯刀的形状,他右手握住那道光芒向下一甩,殷红的亮点如同风吹散的花瓣一样从刀上纷纷洒落,银光闪烁长足一尺的利刃被他再度举至身前,摆出了一个很谨慎也很专注的备战姿势。
“命食灵!”Zohar顿时想起十月对他们说过的话,心下明白了大半,面前的少年既然拥有异能,那么,应该是谁的舞伴吧——那,他的异能者此时在什么地方,也是像自己的伙伴一样失散了吗?
“不要走神!”衣领子突然被向前一拽,扑去的瞬间脖子后面一阵冷风灌进衣服,仿佛有森森的牙齿贴着背脊擦过,Zohar顿时身不由己地出了一头的汗——再次回头的时候,看见的已经是天圣站在他的身后一刀刺入那只借机偷袭的怪物的嘴,自脑后穿出的刀尖沾着蓝色的血液。再一眨眼的功夫,天圣已经收刀,随着后跃腾身落地一气呵成的动作,溅出来的鲜血还没有接触到他的身体,就已经在空中冒着蓝色的烟气蒸发掉,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烘烤。而那只命食灵早在他拔刀而出的那一瞬间,就化作飞灰遁入了漆黑的天幕,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天圣甩了一下刀尖上的血滴,然后脚步不停地冲向迫近的其它命食灵,刀光如同匹练般斩出,割裂身体,穿透头颅,砍下肢爪,划破尾巴,凡是被他的刀刃刺中的目标,都凌乱成灰,纷扬向天飞去消失在黑幕之中。十几只命食灵只是在几分钟之内就被他全部解决,其轻松连贯的动作简直让人怀疑他是否早就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最后一击用刀刃至上而下戳入一只命食灵的头盖,待它彻底灰飞烟灭之后,天圣松开了手,那把弯刀也化作一片渐渐淡下去的光芒不见了,随后他拍了拍手,转身走向还坐在地上发呆的Zohar。
“没事吧。”他低下头,Zohar抬眼和他对视,忽然发现这竟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估摸只有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天圣对他伸出手来:“你是异能者……是吧?黑桃君派人叫我来救你们。不过似乎还是晚了一步,你们都已经被分散了,如果是在一起的异能者和舞伴还好,但若是落单,对哪一方都很危险——无论是毫无经验却拥有很强力量的舞伴,还是和普通人一样的异能者。”
Zohar直到他把这些话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谢谢你来救我们……呃,我叫Zohar,我们也是听从了红桃舞会的管家十月的话,来消灭进入洛裕的命食灵的。但是,我们在命食灵潜伏的洋房里迷失了。大家都消失了,只剩下我……”
“……让你们这些还没搞清楚『里城』详细情况的人来除命食灵?”天圣有点吃惊地打断了他的话,眉头倏地皱紧,“黑桃君……我是该说这个家伙对自己信心过剩么……”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转身抬脚开始走,“Zohar么?……赶快去找吧。我想你们的同伴此时的状况不算很乐观……”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看着Zohar,目光沉郁如铅,“『里城』比你们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开满苍蓝花朵的旷野里行走着,Zohar回过头望了望身后的地面,他踩到的花在他移开脚步之后立刻又会直立起来恢复原状,一路过来没有留下任何足迹,也无从得知自己是从什么方向走来的。唯一能确认自己在向前走的是距离那个黑洞渐渐远了,但是风中依旧飘来忽浓忽淡的肉焦气息,让人隐约觉得自己行走的地方,像一个被地狱的花朵覆盖的火葬场。他注视着那个还在缓缓旋转的黑洞,心下惴惴:难道自己从洛裕看到的洋房,在『里城』居然是这么一个诡异的玩意儿吗?
“命食灵是整个『里城』最为下等,但对人类而言最可怕的东西。”天圣突然开口说话了,“说它下等,是因为它对任何『里城』的怪物都毫无杀伤力,也没有竞争性,就如同跟在猛兽后面捡吃残羹冷炙的乌鸦。而且它非常脆弱,只要能够在它捕获你之前对它造成了伤害,它就会立刻消失。说它对人而言最可怕,是因为一旦被它咬中,就会直接被吸取所有的存在,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掉,躯体、精神、生存痕迹,以及别人对他的一切印象和记忆。”
“那,其他的怪物难道不会这么做?”Zohar紧追两步,和他并排走着。
天圣摇摇头:“其他的怪物目标只是杀死人类。但是它们对吃掉人类是完全没有兴趣的,或者说,它们根本讨厌人类,绝对不会去吃——就像我们要杀灭害虫或者老鼠,但是我们不会吃掉它们对吧。”
“呃……”Zohar僵笑着把头别过去,心说这个少年把人类给类比为老鼠和害虫也太不讲情面。
“所以,命食灵是其他怪物的清道夫,它们负责吃掉被怪物杀死的人类,将其整个都消除掉。因此怪物们也很满意命食灵的存在,不少怪物甚至会和命食灵配合行动。”天圣扭头认真地看了Zohar一眼,“所以,在怪物攻击来到『里城』的人类——多半是失去了力量的异能者的时候,命食灵常常在一旁伺机偷袭,将分心乏术的人类直接吃掉。而如果是被怪物杀掉的人类,他们的尸体也很快会吸引来命食灵的。”
“天啊。太可怕了……难怪红桃舞会的主人警告我们说千万不可以死在这里……”Zohar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追问道:“但是命食灵跑到『里城』外的世界去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实的世界已经出现了命食灵……那,为什么我们还会来到这里?”
“所以说红桃舞会的人很着急。”天圣的步伐慢了一些,眉间纠结起一团焦虑,“不光是他们,我想我们都该着急。『里城』已经开始和现世发生联系,连这么下等的命食灵都能跑到正常的世界,甚至可以利用自身力量制造幻象,将你们这些异能者分批隔离开来,其他的怪物若是离开了『里城』,它们的危险度可想而知……”
“那——为什么只有命食灵……?”Zohar一愣。“因为『里城』本身也是有一种隔膜的,这是与生俱来无法改变……命食灵的能量较小,穿过『里城』的隔膜比较轻松。”天圣耸耸肩,“就好比水能漏过筛子,但是绿豆过不去一样。不过现在看来,『里城』正在试图降低它的隔膜对里面怪物的限制,因为之前,连命食灵也是过不去的。这次过去的那只命食灵,甚至还是一只非常弱的——如果是正常比较强的命食灵,在那洋房里把你们分割开来之后,应该早就开始大快朵颐了……可悲的是,这一只太弱了,即使是分开来,在洛裕也根本做不到活吃你们,只好把你们再带回『里城』去吃。”
“……”Zohar想起十月说过的那个被命食灵唆使跳楼的小姑娘。的确,如果能直接吃掉,何必非要逼得那女孩跳了楼才吃呢。越想越毛骨悚然,他心急火燎地追问:“那,现在我们的同伴也都还没有死,都在『里城』的吧?”
天圣的脸上浮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那只命食灵估计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自己保命,才会把你们分割开来送进『里城』的,如果你们都在一起,它也绝对打不过……”说到这里,他低头沉思了一下,眼波忽地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显得有些着急:“还是不要说那么多了,赶快找吧。如果命食灵想要吃人的话,最轻松的方法是借刀杀人……它驱动不了大的怪物,所以可能使用的方法就是对弱些的生物能起作用的精神控制。……而下手的对象,搞不好很可能是……”
“很可能是什么?”Zohar看到天圣脸色越来越差,声调也跟着一紧。
天圣似乎是从牙缝里硬挤了一口气出来,一句一顿地说道:“对『里城』全无了解因而极容易遭受惊吓被趁虚而入,即使身怀力量也不能熟练运用帮助自己,和异能者关系亲密让对方毫无防备的人——”
“他们的舞伴!!!”Zohar脱口而出的同时,不详的预感瞬间充斥满心。
脚下的花突然像被风吹着一样边摇动边刷啦啦地响了起来,但是Zohar明明感觉不到任何风。紧接着头顶的天幕剧烈翻动起来,不远处的空中仿佛有黑色的浓雾一下子被吹散了,城市的轮廓凸显出来,依稀可辨。然而天圣的表情也猛地收敛,Zohar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看见一阵绯花般的光芒飘摇飞散,泛着银色冷芒的弯刀已经被握在了天圣的手中。
“你是异能者吧……”天圣回头,表情里带着一丝微妙的关切,“没有战斗力的话,还是离我近一点比较好。放心,我的刀伤不到你的。”
“呃,喔……”Zohar有点尴尬地看着他,正在犹豫要不要站过去,天圣突然压低身体向前一跃,同时横刀身前,“锵!”一声金属交撞的脆响,强大的推力让他向后蹭了几步的距离,脚下踩着的蓝色的花朵甚至被挤压出了汁液,倒伏在地上无法恢复原状。
“——小辉?!”看清楚攻击天圣的人时,Zohar突然惊叫了起来。从雾色中渐渐浮出的人影,手执同样银光闪烁的十字架剑刃,不是自己的舞伴萧辉又是谁?
“小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Zohar正要迎过去,天圣突然脸色一寒,猛地一个滑步,人已经拦在了Zohar的面前。“不要靠近他!”天圣厉声喝止,回头看向萧辉,刀向下一划,“他现在不对劲。”
Zohar愣了一下,说是迟那时快萧辉又一次冲向了Zohar,也不说话,巨大的十字架刃带着击破一切的凶猛气势狠狠地横扫过来。天圣一把推开Zohar,将弯刀一转,弧刃向下凹刃迎上,哐当一声架住了十字架的刃。锋利的边缘距离天圣的额头越来越近,就在Zohar想要过去拉开他们的时候,天圣突然抬脚一记猛踹,正中萧辉的腹部,趁着萧辉吃痛向后退的时候,他飞速绕过了萧辉的十字架,闪身到萧辉的身边,再次旋身踢出一腿,脚跟自上而下重重砸了下来,敲在萧辉的右手腕上。
“唔!”萧辉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一软十字架滑到了左边握着,右边空门大开——天圣趁机抓住他的右臂,反剪至后背然后将他压趴在地上。Zohar跑过来定睛一看,顿时打了个寒噤。在萧辉的脖子上蛰伏着一只乌龟大小的蜘蛛形生物,八足的末端都长着一只小小的爪子,死死地掐住萧辉的脖子,让他的脖后青筋暴突肿得像萝卜一般,眼睛里也只剩下了眼白,乍一看几乎能吓得人魂飞天外。
“这就是命食灵?!”Zohar不敢相信地指着那只蛛形怪物问天圣。“嗯,是幼生的命食灵,还没有吞噬人类存在的能力,但是可以控制人的精神……”天圣一刀刺进那只幼生命食灵的身体,看着它化为一阵飞灰消失,然后松开手,萧辉已经昏了过去。
Zohar接住萧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将眼睛转开不敢看他。“我不该和他缔结契约……”他喃喃地说,“如果他不做我的舞伴,怎么会遇上这劳什子事……”
“和你初次见面的时候,我灭掉的是已经成熟的命食灵。”天圣扯了一把花叶,擦拭着手上的刀子,被发带系着的雪青长发因为方才战斗的缘故已经有点零散,有一些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它们的力量已经能够直接吃掉人类。”刀子擦干净之后,他直接插到了腰间,然后抬手将头发扎紧,“其实应该庆幸,你们此次遇上的命食灵不是强大的成熟命食灵。力量不够的话,才会放出幼体控制人类,让他们自相残杀或主动跑到有妖怪的地方被妖怪所杀,然后它去坐收渔利。”
“就是说这一次小辉攻击我们,只是因为先发现了我们吗?”Zohar低头看了看昏迷的萧辉,有点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脸,萧辉皱了一下眉毛,咕哝了一声,似乎被什么噩梦所纠缠。
“也许是吧……”天圣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你先背着他等他醒了再说。前面就是城市了,我想其他的人如果也被控制的话,肯定是会被引进城里的……市中心的怪物,比市郊要多得多。”
Zohar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背上了萧辉。看着前方少年的身影,他心下渐渐浮起了疑惑:这个少年对『里城』这么熟悉,也一点没提到他的异能者,应该不是舞伴吧?那么,他难道是红桃舞会的人吗?
“天圣,”Zohar开口喊他,“你到底是——”
“呀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女声将他的话打断,与此同时萧辉也被猛地惊醒过来,看到自己被人背着吓了一大跳:“啊——Zohar哥?!是你……你怎么……”“这声音是水月的!”Zohar也顾不上和他解释,“小辉,能走吗?我们现在在『里城』,水月似乎遇到危险了!”边说边把萧辉放了下来,萧辉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也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而天圣早就已经飞奔向声音的来源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不要过来啊!!!”在蓝色的花田边缘,水月抱着头已经缩成了一团,浑身抖如筛糠,时不时神经质地站起来用力挥舞双臂驱赶着什么,随后嘶声力竭地对着空气尖叫,“别过来!我不要,离我远一点!走开,走开!!!”
“水月……!”Zohar和萧辉跑到面前的时候,看到天圣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站在旁边打量着她,眼里有恍然大悟的神色。“天圣,她没事吧?”Zohar上前问道。“没事……或者说因为极度的恐惧,反而没事了。”天圣侧过头,“她似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抵御命食灵上,精神高度汇聚起来无懈可击的时候,幼生命食灵反而不能控制她了。”
萧辉站在一边只有一头雾水的份:“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你被命食灵幼生给控制了来杀我们,如果我不在你旁边这小子就会被你宰了。就这样。”天圣直起腰来,轻描淡写地甩出一句。
“喂!天圣你……”对小孩子说这种话太残忍了吧。Zohar有点不忿地想要阻止他,不过该说的都被说出来了,萧辉也如天圣所料地呆住了。半晌他突然抓住Zohar的胳膊,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悔恨:“Zohar哥……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跳出窗户之后,突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有个声音告诉我,可以让我去找你……然后,我就一直在找你,直到我看到你的影子,我就跑了过去,然后,然后……”他用力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却觉得头疼得要炸开,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了好了,小辉,你别道歉,这也不该怪你……”Zohar摸了摸他的头,“是Zohar哥不好,随随便便就把你卷进来了……放心吧,我们会尽快把那些命食灵都灭了,不让它们再来控制你……”
“『里城』的命食灵像耗子一样多,杀不完的。只有彻底切断『里城』和现世的联系,你们回到洛裕不会进入『里城』,而让它们永远留在这里不会去到洛裕,一切才能平安。”天圣在一旁又丢了一句,然后走近还在惊惧慌乱的水月,蹲下来扶住她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近到水月可以在他的金色眸子里清楚地看到她自己的影子。
“已经没事了。”天圣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吐出这样的话,仿佛念着什么咒语一般郑重其事,同时手上加力,强迫水月盯着他,不容任何注意力的分散,“我们在这里——我们会为你击溃一切,什么危险都不会伤害到你。所以,请冷静下来。”
“请冷静下来。”
最后一个字说出之后,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水月像凝固了一般地盯着天圣,突然闭上了眼睛,有眼泪不停地从她的眼角流出来,天圣一松手,她便靠在他的胸口失声痛哭。
“……企人学长不见了……影子和玄纪也不见了……周围都很黑……有怪物想要爬到我身上,想要寄生我……没事了吧……现在它们都已经不在了吧……”
“嗯,不在了。”天圣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服哭,然后转头看着身后的Zohar和萧辉,“她应该是谁的舞伴吧。……能力是什么?”
“似乎……是本质看透?”Zohar挠挠头,“我记得十月说过,她的能力是看穿『里城』一切怪物的本质……”“果然是这样啊。”天圣点了点头,“既然她能看到命食灵的本体,那么就算是隐身也好换种形态过来也好,都没有办法接近得了她。”
水月将心里的恐惧都哭出来之后,慢慢地平静下来。Zohar将她和天圣互相介绍过之后,她有点羞怯地向天圣道谢。天圣摆摆手说没关系,接下来最重要的是进入『里城』找回其他人,你的能力对我们很有用处,请务必好好地发挥它帮助我们。
萧辉抱着胳膊站在Zohar身后,有点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位初次见面的少年会这么努力帮助他们,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
『里城』的气氛如同化不开的冰一般冷而生硬,四处游行的怪物比起以往更显得狰狞了许多。几个人悄悄地沿着墙根溜进城,在水月的指点下,避过了怪物的目光踩着它们的视角盲点,小心翼翼地直达城市中心的广场旁边。
“那边好像有人影!”刚刚躲进花坛,Zohar就低声叫了起来,遥遥地一指。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果然有两个叠在一起的影子。“……不是怪物,我看不透……”水月眨眨眼睛,惊喜地看向Zohar:“是人!也许是我们的同伴……”
“吼~!”周围的怪物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影,正在向他们走过去。四人不得已地站了起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冲向了他们。跑近的时候不禁大惊失色:魈雪正跪坐在草狩的身边,一只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捏成拳头,悬空在草狩的脸前,距离草狩的脸已经很近了。
她没有打下去,因为草狩正拼着最后一口气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但是从他一分分松开的手指来看,他支持不了多久了。眼睛被打青了一只,嘴角也流血了,浑身都是灰,先前定是被对方揍得不轻,而且肯定也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揍的——他费劲地在魈雪越掐越用力的手下夺取呼吸,双手拼命地抓紧魈雪举起的拳头,定定地看着头发散乱,只有眼白的魈雪,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雪雪……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杀了我……也没……关系,不过……可不可以……让我自己……挑个死……法啊?”
魈雪不做声地手上加力,硬是截断了草狩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捉着魈雪拳头的手终于缓缓地松了开来,眼睛也无力地闭了起来,昏厥过去。
魈雪的嘴角浮出一丝狠厉的笑容,正欲挥拳下去,天圣和萧辉已经及时赶到,萧辉用力甩出手中的十字架,魈雪一个利落的后翻,躲了过去,天圣紧接着跳起来逼到近前,弯刀凌厉地一划,魈雪偏头闪开,一缕被割断的朱红的发如同滴落的鲜血,在刃尖悄无声息地飘落。
“啊啊啊!”水月毫无预兆的尖叫声再度响起,她颤抖着指着魈雪,一迭声地拔高音调,“又是那怪物!在她脖子上!在控制她!!不杀的话……她……”
“又是命食灵!”Zohar扶起草狩,又气又恨,“如果我现在有异能,一定要把它们雷得断子绝孙终生不能人道……”
天圣在听到水月尖叫的时候,一抬眉毛眼里划过了然的目光,脚下骤然加速,已经逼近魈雪的身前。魈雪虎虎生风的一拳打过来,天圣险险地转身一避,顺势伸出胳膊,一个用力就将魈雪抱了个满怀——魈雪也许是太过于吃惊之下出现了短暂的大脑空白,动作居然停了下来僵在原地。
“雪雪!你要对我家雪雪干什么——”草狩刚刚被Zohar一通拍打缓过劲来,睁眼看见这一幕,哀叫着怒气攻心又一翻白眼昏过去了。
天圣冷静地左手搂住魈雪,右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她的背后,执着的刀飞快地挑开她的头发,向着她脖子的部位,狠狠地一刀扎下。
“呀啊!”水月以为天圣要杀魈雪,捂住眼睛不敢看,然而半天没有听见魈雪的声音,她诧异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一片煤灰色的烟从魈雪的身后逸散出去,然后魈雪如同抽去了主心骨一般软软地趴在天圣身上失去了意识。天圣费劲地一只手撑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慢慢地将刀子拿开——寒光四射的刃尖,方才距离魈雪的后颈只不足一公分的距离。
端的是千钧一发。
“呼,呼……”萧辉已经再也拿不住十字架,累得瘫坐在地上,水月赶快过来扶住了他,那边Zohar也背着草狩走了过来。天圣将魈雪打横抱起,示意大家赶快离开这个怪物已经在逼近的地方,几个人步履匆匆地在建筑物的遮掩下平安地逃开了,直到躲进一个小胡同里,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天圣将魈雪放下来,Zohar也卸下了草狩,让他俩靠在一起休息。天圣直起身来微微叹了口气:“目前水月和Zohar你们不能作战,萧辉没有力气,就这么跑出去太冒险了。我们稍微在这里等一等看看,待他们醒过来再做进一步打算比较好。”
众人都点点头,沉默了下来。天圣和水月站在胡同口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萧辉抱着十字架把头枕上去打瞌睡恢复体力,Zohar则是觉得有点不安地四处转,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墙角墙根等可能会有昆虫类生物出没的地方。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水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还没等Zohar问是怎么回事就连比划带说地开了口,声音因为紧张甚至有点结结巴巴,“影、影子和企人学长在、在外面!他们有、有危险……天圣他去帮、帮忙,让我们都、都躲起来千万别出去……外面有很、很多厉害的家、家伙……很多、很多!”
“混蛋!”Zohar一拳捶在墙上,“如果我能有异能帮他们就好了……为什么这种时候我只能在这里等着……混帐家伙!”他恨得只能咬紧牙关却不知道该骂谁才好。
胡同外面的确已经乱成了一团,好几只犹如狗熊一般高大却浑身带刺的怪物已经将影子和企人包围起来,他们俩明显是一路依靠影子的结界跑过来的,影子已经紧张得冷汗淋漓,一丝一毫不敢放松地死死盯着结界的光芒,在它微弱下去的瞬间就立刻张开一个新的结界。只要慢片刻,就有可能被那些周遭徘徊的怪物撕碎。
天圣已经赶到了他们身侧,但是却无法杀进包围圈将他俩领出来。怪物身上的刺如同箭塔一样向外张着,森森严严无处可以下刀。纵然是他看到这样的敌人也迟疑了一下,疾退了一段距离站在包围圈外趁着怪物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影子和企人身上的时候思考对策。
“天圣!这怪物是所有被体罚的学生的痛苦所聚合而成的存在,其弱点是额头第一根刺!”
水月的声音细细的,在怪物的咆哮声中虽然微弱却格外惊艳,如同夜空中唯一的启明星,带来的那正是名为希望之物。天圣向着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即猛地一跃而起,刹那间便出现在其中一只怪兽的头顶——带着弯勾的刀尖准确地刺入,剜下,刮出——随着一根闪着微弱光芒却如同钢锥般尖锐的刺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的脆响声时,被破除了弱点的怪兽发出疑似少年犯打架时怒吼的叫声,突然就爆炸开来,浑身的利刺丁零当啷掉了一地。
杀一儆百,其他的怪兽似乎对天圣也开始忌惮,都向后退了几步,天圣趁机从包围圈的裂缝冲了进去,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企人和影子,拉着他们就向众人所在的地方跑。等那些怪兽转过身的时候,他们已经躲进了胡同,庞大身躯的怪物一边愤怒地撞着胡同口一边吼叫,但是它们显然无法挤进来,只能在外面来回走动。
“企人学长,你没事太好了~”水月看到救了自己的两个人也都平安无事,高兴地又开始抹眼泪。“好啦~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都没受伤就好~”企人大大咧咧地拍拍她的肩膀,影子则是紧张地蹲在草狩和魈雪身边,问Zohar他们的情况如何。天圣似乎很喜欢犯险地站在离胡同口很近的地方,每一次怪兽撞上来,它们身上的利刺都几乎要戳到他的眼睛,但他依然站在那里,通过它们身体和墙壁之间的缝隙窥探外面的情况。
“……他是谁啊?”影子指指天圣,小声地问Zohar,“为什么要来帮我们?”
“他说他是黑桃君派来救我们的。”Zohar看着天圣,也觉得神神秘秘,“我也不是很了解这家伙……”“不过,我感觉他不像坏人……”水月托着腮眨眨眼,能够不顾生死地保护自己身边的那么多伙伴,于她而言这个少年已经算是朋友了。
“他怎么不是坏人!他刚才要对我的雪雪……哎哟!雪雪你没事吧……”草狩的吆喝声从墙根传来,众人才发现他和魈雪已经醒了,刚才正在龇牙咧嘴地抗议就被自家同事结结实实地敲了一记:“你这个蠢蛋!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我说过如果你死了会很没意思的吧?!”魈雪似乎是想起什么一样气得眼眶有点发红,“下次不管谁要杀你——不管是谁!都记得要反抗,要反抗,要反抗知道吗?是男人就给我反抗!”
“哎哟哟好疼~雪雪,我知道啦~!我其实真的有反抗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废话少说!”
“好啦好啦,你俩要打情骂俏等到脱离危险了再说……”一旁的水月看到他们恢复元气,放心地笑了起来,然而一想到还有人下落不明,又满脸忧心忡忡地道,“希望其他人也能平安无事才好……”
似是被她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影子突然转过身就往外跑。天圣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在那时一头怪兽撞了上来,钢锥般的刺几乎戳中影子的鼻尖。“要去哪里?”天圣看着他,口气就像是问他今天吃什么晚饭。“玄纪她……”影子侧头看了一眼天圣,“玄纪她还下落不明。我绝对不能就这样等在这里,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一个人去不行。何况,你是队伍里拥有能力的人……如果你不在,队友身陷危险的时候谁来用结界保护他们?”天圣摇摇头,松开了手但依然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如果太过于轻举妄动被命食灵控制精神的话,反而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以前我并不知道,玄纪还有那样神奇的超能力,并且因为那种能力,她要去背负和承担太多不该属于她的危险和不安定的未来。”影子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天圣,碧绿的眸子和金色的眸子投射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以前我是不知道这一点……当我彻底了解的时候,我就绝对不能放任不管。既然已经被我知道了,那么以后降临她身上再多的危险和威胁,都由我来替她承担。风雨刀枪妖魔鬼怪什么也好,我绝对不会让它们伤害到她一分一毫!”一口气说完之后,他看着青发少年沉静的眼,语气依然充满力道:“谢谢你刚才救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到底是在等待着什么或者是躲避些什么,但是纵然是可以控制精神的东西,我也相信它不可能敌得过我要救玄纪的决心。我会用我的结界将自己保护起来,直到找到玄纪为止。在我看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我身边之前,谁也没法阻止我!”
一席话铿锵有力地说下来,胡同里鸦雀无声。过了片刻,水月和企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魈雪和草狩也赞许地笑了起来。萧辉站起来想说什么,Zohar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对影子说:“影子,你去吧。我们非常能明白你的心情——在看到大家都消失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着急,就算是真要被吃掉也认了,只要看到大家都没事儿……”
“我陪他。”天圣回身,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地开了口,“你们几个听好了,留在这里千万不要动,发生多么大的事情都要等我们回来……萧辉,保护大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水月和魈雪,关键时候你们一定要协助萧辉找到怪物的弱点,这对于战斗非常重要。”
众人答应了他的嘱托,在这时候仿佛已经将天圣当成队伍的领头者一样。天圣交代完毕之后,再度将刀子拔出握在手里,侧头看着影子:“用结界自保即可。我们是从左边的入城口进来的,刚才看到你们是从中间过来,那么就是右边的路还没有去过。向右走,记得不要管任何事情,只要一心记得救人。”
影子微微一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又有一只怪兽撞过来了,天圣跳了起来,刀尖带出月牙般绚烂的弧度,一根最长的钢刺从它的额头上猛地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怪兽的躯体四分五裂的瞬间,影子冲了出去,身形瞬间就被淹没在爆炸荡起的尘埃之中,众人探头观望,只看到天圣的青发甩过的轨迹,他踩着怪兽的头,一边灵敏地躲闪怪物挥舞的巨爪一边用刀干脆地斩落够得到的额头上的利刺。很快两个人就杀出了包围圈消失在右边的大路上,很多怪物也被他们吸引着跑过去了,留在胡同里的人总算大出一口气安下心来。
“红桃舞会的手下,都是金眼睛的么……”Zohar想起十月的模样,“这两个人很像,感觉都是不苟言笑的……”“不一样啊。”水月接过话茬,“我感觉天圣比十月要有人情味……因为刚才天圣抱着魈雪姐躲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他脸红了……”
“诶?”魈雪一愣。她一开始就没怎么记得天圣的样子,只觉得对方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闻言不禁一愣。倒是草狩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小毛孩子一个,绝对抢不过我的……不对,雪雪本来就是我的!”“谁是你的!”魈雪啪地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会脸红就说明他有人情味?”企人有点好奇地侧过头,“水月,我们侦探是要讲究证据的……这个证据不算特别充分啊。”
水月闭着眼睛想了想,像好学生回答问题一样认真地点了下头,“天圣他……除了笑之外,别的表情都有。”没错,焦急的表情、害羞的表情、严肃的表情、吃惊的表情、恍然的表情,似是都有。
——只是,自初次相见到现在,他的脸上全无一丝笑容。
好像他根本不需要那样的表情一样。
还有多远?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越走越近。如果让那家伙发现他们其实藏身在他十米之内的地方,必死无疑。马尾的少女躲在作为掩体的喷泉后面,将身边还在害怕得发抖的少年的嘴捂得更紧,屏住呼吸聆听着喷泉之后的人的动静。
三个人,隔着直径不足十米的一个大喷泉,其中两个人是手无寸铁没有成年的普通学生,另一个人是二十出头,年轻力壮的男性——更加让人紧张的是,此人手上提着百发百中的弓箭,正带着冷酷的神色,预备将他们俩射杀在箭下。
在男子的颈后,一只蜘蛛形的生物正贪婪地趴伏着,仿佛要把自己埋入他脖子般地寄宿着。
别说玄纪了,就连身为奈的异能者的幻魍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舞伴突然就向他放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躲在附近的玄纪拉着就没命地逃。附近的怪兽实在太多,不过玄纪的经验明显丰富得多,寻找着各种各样高大的设施掩藏他们的身形,避开了很多怪兽,但是最终被奈堵在了公园的喷泉附近。
身后是失去理智敌我不分的舞伴正在挽弓搭箭,来时的道路已经布满了搜寻他们的妖兽,进不得退不得,已是背水般绝望的境况。
“腐幻……”突然传来少女轻轻的声音,热热的吐息吹在耳上有点痒,但幻魍此时顾不得那么多,恍惚的神智被她这么一喊猛地凝聚起来。“听着,”玄纪将身子弓起来,做出一个类似体育课五十米测试的预备姿势,“待会儿,我从喷泉这边跑过去吸引他注意,你就从那边走——那边那条路是他过来的方向,他能安然地走到这里,一定已经把路上的怪物射死了大半,你过去不会有事。”
“不……等……”幻魍如雷贯顶,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她一记凶狠的瞪视逼得把后半截话都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别乌鸦嘴!”玄纪用力拧了一下他的耳朵,“除了跑什么都别想,听到没有?”
幻魍几乎要流下泪来,但是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鸡啄米似地点头。玄纪松了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如同一发射出枪口的子弹般飞快地沿着喷泉的一侧跑向了奈。与此同时,幻魍也从另一侧跑了过去,不过由于玄纪起步稍微早些,奈还是先注意到了玄纪。
“嗖!”一支冷箭带着尖锐的声音擦着玄纪的头顶飞过去,箭风让玄纪感到头皮本能地发麻。下一箭射中了玄纪的裙子,虽然没有将她钉在地上,但那股力道依然让她打了个趔趄,没能站稳,速度因此减缓了不少。奈的第三箭再没失准头,瞄准了玄纪的脖子,呼啸着直射过去—--
“啪!”
箭尖被什么投过来的东西在半空中击中,打着旋儿飞了出去。玄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随即就感到一双手用力把她拉了过来,熟悉的脸映入眼帘,背景是泛着美丽光谱的结界。
“玄纪,没事吧?!”影子因担心和紧张而微微发颤的声音。
“切~要我有事,再几百年吧~!”玄纪用力撇嘴想要表达不屑,可是嘴角依然无法抑制地向上扬了起来。
天圣将刀扔出去打飞了奈射出的箭,自己却直接向着奈冲了过去,奈的第四支箭冲着天圣的面门招呼过去,天圣足尖一点凌空翻身躲过了箭矢,随后还没等奈搭上第五支箭就已经逼到近处,一只手握住他手上的箭,另一只手则控住他的弓。长弓一旦进入近身战就没有用武之地反而会碍手碍脚,面无表情的奈还没来得及弃弓和天圣对打,脚下就一绊被他摔倒在地,天圣顺势将他拿着箭的手反剪到后背,箭尖冲着脖子上的那只家伙猛力一刺—--
世界清静了。
“真是的,现在的孩子都这么会乱来,乖乖等大人来救不好吗?”影子一边替玄纪包扎小腿上被箭擦的伤痕一边絮絮叨叨地教训她。天圣捡回了自己的刀,看了一眼扶着昏迷的奈不知如何是好的幻魍,忽然又将视线转移到街口,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怎么了,天圣?”影子给玄纪包扎好之后,发现天圣的脸色有异,开口问道。
“……有人在那里。”天圣的手指慢慢在刀柄上收紧,“看来还是你们的同伴。”
“恶灵退散!”“轰!!!”如同验证他说的话一样,传来的号令声和妖怪的惨叫让影子双眼一亮:“是擎天和琺度!”
街角尘烟消散之后,擎天和琺度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看来是一路好不容易逃了过来的。大家立刻迎上前去,影子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还、还好……”琺度用力地擦了一下额头,袖子被汗水浸得透湿。“幸亏有琺度在,不然我们一定会死了……”擎天庆幸万分地猛拍同伴的后背。
“那边有怪物?”天圣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奈,“没有被他射死的么……?”
“你是谁?”擎天看到天圣,有点警觉地将琺度拨拉到身后。
“他是我们的新伙伴……呃,或者说是来帮我们的,叫作天圣。”影子连忙来介绍,“是他救了好多人,Zohar、水月、我、企人、魈雪,还有幻魍和奈……”
擎天看看天圣,依然半信半疑:“你这样帮着我们到底有何用意?”
“他帮你们纯属自讨苦吃~”耳畔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莫名地有几分讥笑的意思。大家吃惊地循声看过去,身后的喷泉顶上,黑衣黑发的Coin不知何时已经笑意盈盈地坐在那里。
“你是……?”影子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有点吃惊地发问。舞伴们都没见过这个人,但是玄纪却见过他。不过此时,Coin的目光只是直视天圣,带着一点玩味一点调侃一点戏谑一点别有用意。
“我是什么你们且不用管~”Coin挥挥手把重点摆回正轨,“重点是~你们此时似乎很狼狈的样子喔?成为整个『里城』通缉犯一样的存在,连最没品的命食都能够随便欺负你们,我这个充满仁慈宅厚心肠的人实在看不过去了,所以本着扶助幼小爱护新人的好青年守则,专程过来给你们以精神上的支持哟~”
你是来唯恐天下不乱地看热闹的吧!站在最前面的天圣顿时觉得双腿发软,无声地丢两个大白眼过去,将手上的刀子化为一片红光消失,然后轻轻地喘出一口气。影子侧目,注意到此时少年额头上因为疲惫也开始有细细的汗珠渗出。
一路上若没有他拼力回护,这些人恐怕都早已经光荣捐躯在『里城』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擎天皱着眉毛看着他。
Coin的笑容那般爽朗,和这个昏暗的『里城』看似格格不入,却又有着奇妙的协调感,注视久了让人无法移开眼睛,“那个啊~首先,要过来报一下噩耗~”
“噩耗?!”一片齐齐的倒吸气声,连天圣都没预料到地愣怔了片刻,才像反应过来一般,有点愕然地抬头:“这是『兆』吗?”“是『兆』哟~”Coin点点头,随即笑眯眯地伸手:“好~那么噩耗汇报完毕,请掏钱吧~如果需要我解说也没问题,不过解说的话,要附加更多的费用哟~~”
“人类的钱对你而言,完全是废物一样的存在,为什么你这么执着呢?”天圣插起双手,有点随意地走近他。
“唔~这个嘛,原因我也可以告诉你~”Coin的笑容依然清朗,不过却在看到天圣走近的时候,微微地放慢了语速,“只是……获悉这个原因的费用,我觉得~你掏不起的哟~”
“用这种方式敲诈我们舞会客人的钱,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Coin猛地一愣,站起身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海涛声,回响在脑海里滟滟荡漾连绵不绝,仿佛什么人止不住的笑声。天幕就在那一瞬掀开了,桃心形状的月亮悬挂正中,桃心的凹陷处黑桃君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俯瞰众人。从月亮里面绽放出来的红色光芒将喷泉彻头彻尾罩住,Coin如同坠入笼子的天竺鼠,竟是一时动弹不得,甚至口不能言眼不能转,视线里只有天圣一人,无法看到困住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呀,你们找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同伴呢。”
面纱遮掩了表情,黑桃君的声音却很愉悦,仿佛抓住了一个一直没有得手的猎物。
“黑桃君?”影子叫了起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难道你一直都在监视着我们?为什么我们遇到麻烦的时候你不来帮我们……还是说……”他将目光转向天圣,后者做了个很无辜的摊手动作。
“别误会了……”黑桃君优雅地向旁边一靠,“他和我没什么关系。他也是我红桃舞会的客人……不过,和你们是有微妙区别的客人罢了。也许他是不想让你们重蹈他的覆辙,才会这么热心地来帮助你们吧……”
“黑桃君我从不知道你有个外号叫废话篓子。”天圣冷冷切断黑桃君的话,随后斜了一眼身后喷泉上的Coin,“这一次你只是为了抓他才会和我们偶遇是吧?那么无关紧要的话就不要多说了。”
“好好好~”黑桃君举起手作投降状,“客人是舞会的上帝。无关的话我不说了,那么就给你们带一些有用的话吧……”
命食灵是『里城』之于人类最恐怖的东西。一个人的过去现在未来被彻底抹消的时候,连最为亲近的人都已经不再记得他的时候,他便真的死去了。一个种族如果为整个世界所遗忘,就代表真正的灭绝。因此,绝对不能让『里城』的命食灵逃逸到洛裕中横行作乱。对它们而言只是捕食的行为,对人类却是灭顶的灾祸。为了阻止这一切,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里城』和洛裕的联系彻底切断。也就是说——将『里城』的入口完全封印。
“你说得这么抽象,告诉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行?”擎天高声问道。
“封印『里城』,需要找到它的『灵魂』才行。”黑桃君凝重地摇了摇头,“它的『灵魂』在哪里很难确认……所以我才要抓这里拥有较高智慧的存在来询问一下,比如……他。”得意的视线转移到Coin身上的时候,黑桃君蓦地瞪大了眼睛,面纱后的神色来不及转移成吃惊的意味,就硬生生地拧在那里。
红色的如同笼子一样罩着Coin的光芒开始剧烈地晃动,随后它的表面仿佛被小鸡啄破的蛋壳那样出现了一片明显的裂痕,然后从那个地方开始一片片剥落,直到整片光芒都皲裂碎开,纷纷落下。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的的~~~”
回复人身自由的Coin对着半空中无形的什么东西用歌咏的姿态声情并茂地喊着,只差没有热泪盈眶。仿佛在回答他一般,青年身后的喷泉突然水花大作,将Coin淋成彻头彻尾落汤鸡一只。Coin抹了一把脸,笑嘻嘻地喊着亲爱的亲爱的我好爱你真的最爱你了爱你爱你爱你之类的话,连蹦带跳地跑到半空中,然后仿佛打开了一扇门,整个人遁隐进空中就消失不见了。
这一幕持续时间不过黑桃君站起来的间歇而已。
“夜、无、边——”黑桃君像是猛地想起来什么一样,懊悔地拍了一下脑门,“我居然把这个比我还幕后的家伙给忘记了!难怪每次都让Coin逃掉……”顾不上和剩在喷泉周围的其他人打招呼,黑桃君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在红色的桃心月亮里,似乎是追过去了。
四周复归平静,众人大眼瞪小眼,似乎还没从这乌龙状态中醒过神来。只有似乎什么都知道的天圣看着黑桃君离去的那片天空,颇讥讽地挑了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