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与夜的壹贰叁 (by Hrwcaine)
壹
那是久远之前的模糊年代。
彼时还没有夜无边。
乃至不复记忆。
只一幕影像于脑海中倒带重来,周而复始:
他在荒芜与死寂的空间中缓缓睁开眼睛。
四周是七零八落的残破虚像。
延绵不绝的能量自指尖源源流入。
没法动弹。无从抗拒。只得静伫其间全盘接受。
思想是一片呆然。
终于等到自由。
仿佛无心又好像有意。
最初动作,第一反应是搜索脑中记忆。
尽管结局不太好:全然空白。
是新生带来的空茫?
抑或重组前遗留的习惯?
迄今。本人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只知互相吞噬是横亘在同族间的宿命。
因为时间轴天然连续,且仅此一条。
而他太弱小。与罕有的自带属性毫不相称。
偏又怀璧其罪,引来无数垂涎。
此去经年。死亡必一路相随。
善恶之前不过本能。
别无他法。
于是许久之后他真的养成一个习惯。
在倍觉茫然的间歇,会无意识搜索过往记忆。
仿佛只要那些累世积攒的知识与智慧都在,『自己』便犹为原装。
——尽管心知肚明,待到经验全然归零,一切毫无意义。
贰
那时的夜无边是强大的空之旅人。
甚而已趋完整。差不多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
——至少,他完全不曾遇见过。
空间具有隔断性。能很自然地切分与并行。
虽说可以,但同族甚少争斗,多老死不相往来。
偶有相互融合的例子,也总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
大抵是空之旅人生性慵懒的缘故。
『时间』的规则就完全两样。
据说残酷得很。简直是逼着同类相残。
无怪乎两族历来没法睦邻友好。
这对太懒了索性倒向和平的空之旅人来说,岂非太难——是不可能理解!
夜无边也一样。
这倒和对方常把坏习惯带到星际交往中来无甚关系——虽则由于『时空』也可彼此交融乃至更便于能量转换,『时』对吞噬『空』总是很积极地跃跃欲试,但实力摆在那里——以他的LV之高,丫们反正赢不了。
只是碰上的『时』大抵孤傲得遗世而独立,要么愤青到众人皆醉我独醒;总之一副发霉倒灶谁欠了丫几千万的表情。看了就没有前去交流的欲望。实在的。
不过,他知道自己确实不懂『时』。也不愿横加苛责。
顶多在对方意欲加害之时,正当防卫。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可惜天不从他愿。
随便散个步(以『空』的概念而言)也能捡到草——不对,是(头号)通缉犯。
那一刻他只怕衰星高照,倒了八辈子霉。
高达数十亿星际通用(邀请)券的悬赏。S级花红。喇叭喊话,强制刷屏,滚动播放;搞得家喻户晓、乃至孤陋寡闻如『空』族夜无边都(不得不)知道的传奇性话题生物:
第一等危险分子,时之旅行者•Coin。
传说他是『溯源』。自望不见的横轴始端而存在,累世经年。
——虽然探讨『时间』的岁数有意义么?
传说他眉清目秀,面容讨喜。一笑起来,就深不可测。
——是有如噩梦般漫无边际的晴天。发起神经,更没完没了。
传说他常五时花六时变,一人直有千张脸。
——就像圈圈心海底针六月天的叉叉面。怎么还不分裂。
传说他朝令夕改,而真假莫辨。
——有点对。覆水难收——问题是丫端来另外一盆。
传说他亦礼亦兵,亦君子亦小人,正面攻击也背后偷袭。
——也还好。基本上『时』都这样,怎么奏效怎么来。
传说他机灵警醒,且戒备森严。总留了最后一手。
——看不太出。但没错。
传说他遨游星际,纵横四海。每每逢凶化吉,死里逃生。
——嘛。假如忽略丫逃起来完全狗熊的话。勉勉强强,也算对啦。
第一等传奇生物。史上最恶通缉犯。
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所以感想。感想……?
……好吧。夜无边默默摇头。
也许该将丫躺河底阻路险些就烂在污泥里的光辉事迹公诸于众,以正视听?
见面不如闻名。
有道是天上的月亮比较圆。
具体而言,他顺手捡回家的Coin同学爽~朗(即使无意义)爱笑(虽然看了忒烦);睦邻友好(哪怕有时超假)长袖善舞(诸事皆商万物可贾);能说会道(胡说八道得一个人的聒噪就能让你上吊)通(偏)情达(歪)理;讨厌麻烦却总是混乱源头;怕死又反动所谓激流勇退,看着苗头不对就临阵脱逃;偶尔可靠起来又完全不是地方——似乎、也当真满身缺点一箩筐糟糕,但是,与传说中的圈圈叉叉却有着微妙而确实的分野。
总之就是不像。两族皆然。
——无论没本钱还拽个二五八万的『时』,或者消极淡漠到难免阴沉的『空』。
硬要说的话……对了。更接近『人类』。
——看看丫成天都披着谁的外皮!
与之相伴,生活就像惊奇盒。
混乱从天而降。琐碎无聊退场,由麻烦加倍取代。
某种程度上,类似过山车:惊险刺激精彩有趣——问题是,丫没有安全带。
不过,反正他足够强。
有鉴于此,夜无边偶尔会暗自希望(奢望……?)那家伙要是能改掉动不动趁火打劫的坏习惯——甚至只要多少淡忘丫分分钟都打得劈啪作响的如意算盘就好了。
相性其实挺不错——虽然据说是他要求太低——日子无妨这样过。
直到那一天。
二千五百七十万年。
即便以『时空』的概念计量,也决不短暂的光阴。
两族人丁稀少,就是因为孕育过程太漫长。
经年累月才盼来的『新生之空』。
在他眼前消亡。灰飞烟灭。不过转瞬。性命轻如鸿毛。
『死』却这般沉重。伤痕刻骨。鲜血淋漓。
——并非每样生物都像他。三百六十度强悍,足以应付任何状况。
譬若幼小、脆弱,以致轻易为『时』吞噬的同族。
而遗忘的代价,总难得付清。
许是出离愤怒。
随后发生的一切已经记忆模糊。
大抵。都可以用『闹翻了』概括形容。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找到Coin,又如何加诸报复的。
甚至连对方伤得重不重、有没有反省都忘了。
——为什么,『时』到底还是活着?
虽然,其实怎样都好。
唯一清晰的是无可排解的杀意。
和猩红视野里,Coin那张错愕的脸。
叁
事情至此。换作别的生物就算划了句点。一生休矣。
往下该唏嘘抹泪,Badending。
可惜他们拥有太多时间。无限接近永恒。
地久天长。足以使平行的『时』和『空』,于记忆犹存的岁月里,再度交轨。
重逢的瞬间全身僵硬。如死一般。
第二次正赶上『时』恶习难改。
尴尬无极限中,『空』条件反射性抬手:九重封印。
第三次是『空』想起来好歹要确认对方死活。
显然『时』的欢蹦乱跳让他五味杂陈。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所以很快有四五六七八。有意?故意?管他去死。
当碰面次数高达两位并犹在努力攀登时,已见惯不怪。
感情崩裂。愤怒短暂挂帅。
对话终于开始——更确切地说,是破口大骂。
『空』率先拍案而起:九番十次在偶跟前晃悠乃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这位兄台有毛搞错我是光明正大渡河欤官道莫非你家开的。
先拿证明出来。『时』哼哼冷笑。
『空』大怒道此树非我栽彼路别人开要想活着过留下买命钱!
之后……之后?『时空』一齐默了还有哪个蠢货胆敢出声受死?
万马齐喑。仿佛几个世纪那么长。虽然算起来也就够他们逛个街。
总之笑得很有肉毒症嫌疑的『时』好容易憋出一句:“……这是,证明几千年没白凑一堆?”脑袋埋手臂里N久,又中邪般补了个『亲爱的』。
『空』怒目相向瞪过来:这是干吗啊忽然就整时光倒流?
抬手起势,七结封印白送——Coin你找死!
『时』竟没动。躲都不躲。一如当年。
眯起眼睛。『空』自知是恍惚间生出错觉。
想一想侧头,“省省吧。我守着呢结印解销前甭作梦开门出去害谁。”
然后靠边坐下来开始瞌睡。完。
人生永不如初见。
这以后是互别苗头。你行阳关道,我走独木桥。
照旧。——只多了警察抓小偷。
夜无边总能、也仅在最后时刻卡关,扼住吞噬的咽喉。
煮熟的鸭子插翅而飞着实太郁闷。
头两次,Coin还试图挣扎,象征性地反抗了下。
一来二去,丫索性投降主义,远远望见『专属条子』就自投罗网。
夜无边也乐得省事。只怕他花样百出,便隔着结界看守。
无言相伴,『时空』又聚多散少。
只共享沉默。仿佛习惯了不再交谈。
夜无边说不清好坏。
然而,几千年他反正也只搞懂一件事:那糟糕的废柴越了解就越没法了解。
总归是急不得。姑且就这样吧。
停在只要双方都愿意伸手,便可触及的距离。
再往前,或许就会误伤。
他几乎要满足于此。又再生出混日子的怠惰。
若非旧事重演。
夜无边很少——是从未遇见过那样的『时』。
——以两族的共通概念而言,多么年幼的小姑娘。
稚嫩。脆弱。未通世故。却也活泼、直率,这样乖巧可爱。
是因为恰巧生在『时空』狭缝,被保护得很好的缘故吗?
如果他能望见横轴的始端,最初的Coin,会否也曾天真烂漫?
奇怪的念头跳出来,便挥之不去。
好容易说服自己别再多想;却不知为何,又顺手给她加了一道防护。
孰料那样快就感到了过分熟悉的能量逆流。
比想象还要短暂。
『时之旅行者』的规则天然是同族互噬。
除非,有『空间』将他们强行阻隔。
他已为其加诸封印。防御当无懈可击。
即令在两族内部挑选,也没谁可以突破夜无边精心构筑的结界。
只除了那个,唯一真正能打开时空之门的『溯源』:
『自带属性(若有实力完全发挥)根本逆天的』,Coin。
此外无他。
当下一把无名业火起。气血逆流。不可抑制。
他甚至奇怪自己怎么还能那般冷静地出声质问:“是你吞了她?”
“……看就知道吧?”对方答得分外淡漠。
说得对。女孩已形销骨立,只剩张皮——徒留残像罢了。
而本属于她的能量正源源流向Coin。事实一望而知。
——他还想确认什么?多奇怪啊。
莫名苦笑。夜无边缓缓抬起手,掌心渐渐聚拢七彩炫光。
五行。六律。破碎的虚空,万法之仪。
细细密密。有条不紊地编织起恢恢天网。
却有半副心思在问:这一回。他还会活着吗?
炽热的虹光忽而爆炸开来。
甚至等不及收网。情形陡然变得古怪。
结界崩毁,景物溃散,天与地都在轰鸣。
蔚蓝的青空生生被撕裂。缺口处形成黑洞漩涡,是扭曲。
——两股来源不同的对等力量在互相抗衡。
夜无边蹙眉:但这怎么可能?
并非当真做不到。而是Coin最恨打必败之仗。
那家伙历来顾惜性命。甚至从不肯正面接招——现下是中什么邪!?
十步开外的『时』在努力站稳脚跟。
仍旧踉踉跄跄退出好远。借来的人形也逐渐趋向透明。
好过分啊。要知道他可最喜欢这身『衣服』。
不过。一次性放出能对抗『空』的力量果然太勉强。
马上超负荷。这还是托了才吞噬同族的福哩。真有够狼狈的。
甚至听得见能量乱流在嘶嘶作响。迟迟无法稳定下来。
讨厌也没用。因为储备实力与天然属性毫不相称。
微微苦笑。Coin咽下一口血沫。
谁叫,自己偏就那么弱呢?
夜无边默默凝睇对方整装抬眸。
当然,那家伙原就是无意义地晴空万里,一如梦魇。
但非要比的话,他更讨厌Coin现在的表情。
尽管丫似乎终于安定下来。不再吵闹。
沉静的面孔眉清目秀,几乎算是漂亮了。
“『时间法则』天然如是。何况互相吞噬的有如过江之鲫,桩桩件件不知凡几;哪里管得过来?作为消极淡漠得很典型的『空』,你本也不多干涉。何苦硬追着我不放?”
淡薄的嘴唇抿出弯弯笑弧,甚至带了一点阴柔的美丽。
碧绿的眼儿像玻璃。那样清浅、透明,干净得可怖。
岂止荒芜。根本是黑洞;有进无出,与世隔绝。
只觉水深难测。看了就不舒服。
扎得他如坐针毡。
“有时会搞不懂这样的你。”
眯细了狭长的眉眼,Coin第一次笑得充满疑虑。
歪着头,他扳起手指,“言语也好,行动也好,虚荣也好洁癖亦罢,百折不回地非得横加干涉,甚而不惜跨越『时之雷池』——到底是要我怎样呢?”
表情迷茫、乖巧,这样不知所措。带着一缕近乎可爱的呆滞。
是真的困惑。“你就……那么想知道吗?”
“……咦!?”夜无边愣了半晌。
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问没事吧?
他想说过分纯粹的气息附在你身上,感觉很异常。
更欲追究,为何竟沾着『死』的味道。
可惜下一秒变了天。
统统来不及。
眼角的水莲花微微泛出金黄。
手指蘸着『时』之血,凭空勾画六星法阵。
Coin轻轻吐出一句:“Go into here necessarily abandon the whole hopes.”
(入此间者必抛弃一切希望。)
伴随着魔性的呢喃,熟悉的影像凭空消失。
瞬间踪迹全无。天翻地覆,物转星移。
眼之所见,是荒芜与死寂的空间。
四周漂浮着残破的虚像。形形色色,七零八落。
这种感觉,实非简单的空间切换所有。那咒文究竟……?
未及质问便惊觉事态有异:能量正源源不断地自指尖流失。
完全不受控制。而且转个航向,全数汇入『时』那一端!
“怎么……”目光飘移。忽然瞟见充斥其间的虚像。
虽则形态各异,但都只有空壳。是残影。
眼熟得像在哪里见过。……难道难道!
倒抽一口冷气。登时有了计量。“你……?”
Coin望过来。轻柔微笑,并不作答。
而那要命的咒文还在继续: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pathetic city.
(从我,是进入悲惨之城的道路。)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the abyss of time pain and sufferings.
(从我,是进入永恒痛苦的道路。)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to always rob crowd……
(从我,是进入永劫人群的道路……)
打从第一句开始。
情势每况愈下。越来越糟。
决非普通言灵可比。而是统领全局的特别开关。
以及,那超乎想象的魔性。惟独——
“糟了!”是固有结界!
极力要挣脱束缚,夜无边直想挠墙。
所属种族生性慵懒淡漠。他是极少数有『懊恼』经验的空之旅行者。
——全拜那滥用血之契约的混账『时』所赐!
为什么一直一直,愣是想不到呢?
以Coin那贫弱得与名衔毫不相称的实力,打起来完全废柴。
偏总能逢凶化吉,死里逃生。早在相遇之前。
凭什么?当然是固有结界:将脑内世界具象化,逆向侵蚀现实的大禁咒!
无怪乎当局将Coin列为第一等危险分子。
——想想看,『溯源』的固有结界是什么概念?
天上地下,唯一真正能打开时空之门的生物。
这样的旅行者。『横轴始端』以血之契约构筑的绝对空间。
“Go into here necessarily abandon the whole hopes.”
(入此间者必抛弃一切希望。)
固有结界•时之禁咒。
能量不停析出,水般源源流向『时』的那端。
纵然海纳百川也经不起有去无回的消耗。
到头来,……他也会成为此间的一尊虚像吗?
恍惚中夜无边不禁想。旋即自嘲地笑:什么烂问题!
努力振作精神。侧耳聆听。那杀千刀的咒文似乎正到了最后关头: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pathetic city.
(从我,是进入悲惨之城的道路。)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the abyss of time pain and sufferings.
(从我,是进入永恒痛苦的道路。)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to always rob crowd.
(从我,是进入永劫人群的道路。)
The sacred power, the sovereign intelligence, results in with the love of this beginning I.
(神圣权力,至尊智慧,与本初之爱将我造成。)
I am the First, and I am the Last;
(我是首,我是尾;)
I am the Start, and I am the End……
(以我始,至我终……)
咩!最后两句都在说啥?
夜无边简直难以置信——骗他的吧!?
但『时』没留丝毫余地。
“Have no time.Have no space.Have no me.Have no others.”(无时。无地。无我。无他。)从Coin口中吐出的语句字正腔圆,而不能转寰。“And then there was none.”(便是一个也不剩。)Nor。Nothing。None。
——那混账搞什么?
该死的废柴有毛资格执行连丫自己都赔进去的万法诛灭!
骤然火冒三丈。视界变得一片猩红。
数以百倍的愤怒,是乘方。
誓死不从,拼着难计其数的能量散失。
超载。超载。超载。传输变得难以控制。
继而天地轰鸣。能量四溢。逆动在空间里散播。
『空之力』首先自Coin打开缺口;紧接着,固有结界也出现裂缝。
接二连三,终究无以维系——崩坏降临。
他想问的事情太多。而且早在不知几千年前。
譬如你变强了。虽然只能跟伊自身相比——此中多少牺牲?
像是LV对等公平决斗便罢。何至连脆弱的新生都不肯放过?
再者变强只能用这般惨烈的方式吗?为什么?
以及你没撒谎,却也难有实话,当我不知道?
还有Coin力量真那么重要吗!就没法稍微回头,正眼看看别的事物?
值得你无惜代价不择手段去获取,乃至践踏生命的尊严?
凡此种种。也许一直都是。从来如斯。
然而或许他最想问:“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但是每每话到嘴边,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咽回去。
等到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揪住对方;夜无边依然只能一如现下,红着眼睛冲『时』大吼:“早说过了吧?再干这种事,我就杀了你!”
“……动手啊。请,请,请。”而且丫还不领情。
『时』和『空』都像吞了十吨炸药。Coin表现得尤其反常。
主动挑衅。仿佛从来不要命。“横竖是死,我为毛任你摆布?”
“再说一遍!”夜无边干脆跳了起来。
Coin哼声淡笑,“不趁早宰了那丫头,难道还要等她来收我?”说着轻弹食指,弄出冰冷的脆响。“同类相残。族规就是这样定——上哪去找吃饱了撑的外力介入!”
天然法则逼着『时』彼此吞噬。除非,有『空间』居中阻隔。
“我啊!”孰料夜无边扯直了喉咙抗战到底。
兄台脑袋被门夹过?“你先从一数到十吧……!”
“滚!”你才从一数到十你全家都从一数到十!
聚满炫光的左掌距离『时』的要害不到半寸。
夜无边居高临下地咬牙切齿,“丫的叫你来找我听见没!”
“为嘛啊!难不成事隔N个光年还想送作堆?”偏偏Coin也拣今天炸毛。
索性以毒攻毒。“你说对了咋地吧!”
“……”于是绝句。捶胸顿足。超过分王见王不该死棋吗?
强权即真理先知曰拳大为哥。“我要泪奔五百华里呜呜呜TvT……”
骤然弯腰。掩面,蹲地,宽面条画圈种蘑菇。真是一气呵成。
“囧|||||||||||||||||||||||||||||”浑身脱力。这曲目叫冰火两重天吗?
满头黑线的夜无边简直想抛弃形象地失意体前屈。
但拳头一松就捏不起来。唇线也自作主张地微微上扬。
“听好。今后有事我罩着。”连语调都放软了。
余光扫到『时』的表情。夜无边决定自此喜欢阴云朵朵的蓝天。
他怡然微笑,“所以,你也再不许吞噬别的谁。”
天下太平。世界真美好。
当然。彼时夜无边忘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空』只记得懒懒打呵欠,“啊啊啊。我要补觉……”
随便给『时』加个封印。歪头。阖眼。就这样睡死过去。
“…喂。”太那啥了。这不是摆明鸟请来偷袭吗?
左瞅右瞟。端详半天却一无举动。“唉唉啊。可怜我自顾不暇。”
确实。那只『空』拆起固有结界都简单得好似上房揭瓦。顶多想睡觉。
反观自己。整个就像散了架。是要怎么跟丫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嗷嗷嗷天理何在!
算一算这场折腾至少废掉三十万(光年)修行。要上哪儿补去。
抱头痛呼:“噢No~亲爱的墙壁我来鸟……”
然后振作精神直面惨淡现实。杯具啊,呜呜呜TTOTT
——老实说吧,有个连时之禁咒都搞不定的看守在,废柴如他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摸着鼻子乖乖听话,高唱一颗红心向太阳……“嗯嗯嗯就从培养共同的嗜好开始!”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试着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
背靠背。有样学样地闭上眼睛。
渐渐地安静下来。
隔着若有似无的琉璃结界,蓝与黑浅浅交叠。
溶溶天光照进来。泛起微微金黄。
他们的睡脸如此安详。多半。
一定连梦中的周公也沾了不清不楚的暖香。
<Fin>
那是久远之前的模糊年代。
彼时还没有夜无边。
乃至不复记忆。
只一幕影像于脑海中倒带重来,周而复始:
他在荒芜与死寂的空间中缓缓睁开眼睛。
四周是七零八落的残破虚像。
延绵不绝的能量自指尖源源流入。
没法动弹。无从抗拒。只得静伫其间全盘接受。
思想是一片呆然。
终于等到自由。
仿佛无心又好像有意。
最初动作,第一反应是搜索脑中记忆。
尽管结局不太好:全然空白。
是新生带来的空茫?
抑或重组前遗留的习惯?
迄今。本人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只知互相吞噬是横亘在同族间的宿命。
因为时间轴天然连续,且仅此一条。
而他太弱小。与罕有的自带属性毫不相称。
偏又怀璧其罪,引来无数垂涎。
此去经年。死亡必一路相随。
善恶之前不过本能。
别无他法。
于是许久之后他真的养成一个习惯。
在倍觉茫然的间歇,会无意识搜索过往记忆。
仿佛只要那些累世积攒的知识与智慧都在,『自己』便犹为原装。
——尽管心知肚明,待到经验全然归零,一切毫无意义。
贰
那时的夜无边是强大的空之旅人。
甚而已趋完整。差不多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
——至少,他完全不曾遇见过。
空间具有隔断性。能很自然地切分与并行。
虽说可以,但同族甚少争斗,多老死不相往来。
偶有相互融合的例子,也总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
大抵是空之旅人生性慵懒的缘故。
『时间』的规则就完全两样。
据说残酷得很。简直是逼着同类相残。
无怪乎两族历来没法睦邻友好。
这对太懒了索性倒向和平的空之旅人来说,岂非太难——是不可能理解!
夜无边也一样。
这倒和对方常把坏习惯带到星际交往中来无甚关系——虽则由于『时空』也可彼此交融乃至更便于能量转换,『时』对吞噬『空』总是很积极地跃跃欲试,但实力摆在那里——以他的LV之高,丫们反正赢不了。
只是碰上的『时』大抵孤傲得遗世而独立,要么愤青到众人皆醉我独醒;总之一副发霉倒灶谁欠了丫几千万的表情。看了就没有前去交流的欲望。实在的。
不过,他知道自己确实不懂『时』。也不愿横加苛责。
顶多在对方意欲加害之时,正当防卫。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可惜天不从他愿。
随便散个步(以『空』的概念而言)也能捡到草——不对,是(头号)通缉犯。
那一刻他只怕衰星高照,倒了八辈子霉。
高达数十亿星际通用(邀请)券的悬赏。S级花红。喇叭喊话,强制刷屏,滚动播放;搞得家喻户晓、乃至孤陋寡闻如『空』族夜无边都(不得不)知道的传奇性话题生物:
第一等危险分子,时之旅行者•Coin。
传说他是『溯源』。自望不见的横轴始端而存在,累世经年。
——虽然探讨『时间』的岁数有意义么?
传说他眉清目秀,面容讨喜。一笑起来,就深不可测。
——是有如噩梦般漫无边际的晴天。发起神经,更没完没了。
传说他常五时花六时变,一人直有千张脸。
——就像圈圈心海底针六月天的叉叉面。怎么还不分裂。
传说他朝令夕改,而真假莫辨。
——有点对。覆水难收——问题是丫端来另外一盆。
传说他亦礼亦兵,亦君子亦小人,正面攻击也背后偷袭。
——也还好。基本上『时』都这样,怎么奏效怎么来。
传说他机灵警醒,且戒备森严。总留了最后一手。
——看不太出。但没错。
传说他遨游星际,纵横四海。每每逢凶化吉,死里逃生。
——嘛。假如忽略丫逃起来完全狗熊的话。勉勉强强,也算对啦。
第一等传奇生物。史上最恶通缉犯。
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所以感想。感想……?
……好吧。夜无边默默摇头。
也许该将丫躺河底阻路险些就烂在污泥里的光辉事迹公诸于众,以正视听?
见面不如闻名。
有道是天上的月亮比较圆。
具体而言,他顺手捡回家的Coin同学爽~朗(即使无意义)爱笑(虽然看了忒烦);睦邻友好(哪怕有时超假)长袖善舞(诸事皆商万物可贾);能说会道(胡说八道得一个人的聒噪就能让你上吊)通(偏)情达(歪)理;讨厌麻烦却总是混乱源头;怕死又反动所谓激流勇退,看着苗头不对就临阵脱逃;偶尔可靠起来又完全不是地方——似乎、也当真满身缺点一箩筐糟糕,但是,与传说中的圈圈叉叉却有着微妙而确实的分野。
总之就是不像。两族皆然。
——无论没本钱还拽个二五八万的『时』,或者消极淡漠到难免阴沉的『空』。
硬要说的话……对了。更接近『人类』。
——看看丫成天都披着谁的外皮!
与之相伴,生活就像惊奇盒。
混乱从天而降。琐碎无聊退场,由麻烦加倍取代。
某种程度上,类似过山车:惊险刺激精彩有趣——问题是,丫没有安全带。
不过,反正他足够强。
有鉴于此,夜无边偶尔会暗自希望(奢望……?)那家伙要是能改掉动不动趁火打劫的坏习惯——甚至只要多少淡忘丫分分钟都打得劈啪作响的如意算盘就好了。
相性其实挺不错——虽然据说是他要求太低——日子无妨这样过。
直到那一天。
二千五百七十万年。
即便以『时空』的概念计量,也决不短暂的光阴。
两族人丁稀少,就是因为孕育过程太漫长。
经年累月才盼来的『新生之空』。
在他眼前消亡。灰飞烟灭。不过转瞬。性命轻如鸿毛。
『死』却这般沉重。伤痕刻骨。鲜血淋漓。
——并非每样生物都像他。三百六十度强悍,足以应付任何状况。
譬若幼小、脆弱,以致轻易为『时』吞噬的同族。
而遗忘的代价,总难得付清。
许是出离愤怒。
随后发生的一切已经记忆模糊。
大抵。都可以用『闹翻了』概括形容。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找到Coin,又如何加诸报复的。
甚至连对方伤得重不重、有没有反省都忘了。
——为什么,『时』到底还是活着?
虽然,其实怎样都好。
唯一清晰的是无可排解的杀意。
和猩红视野里,Coin那张错愕的脸。
叁
事情至此。换作别的生物就算划了句点。一生休矣。
往下该唏嘘抹泪,Badending。
可惜他们拥有太多时间。无限接近永恒。
地久天长。足以使平行的『时』和『空』,于记忆犹存的岁月里,再度交轨。
重逢的瞬间全身僵硬。如死一般。
第二次正赶上『时』恶习难改。
尴尬无极限中,『空』条件反射性抬手:九重封印。
第三次是『空』想起来好歹要确认对方死活。
显然『时』的欢蹦乱跳让他五味杂陈。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所以很快有四五六七八。有意?故意?管他去死。
当碰面次数高达两位并犹在努力攀登时,已见惯不怪。
感情崩裂。愤怒短暂挂帅。
对话终于开始——更确切地说,是破口大骂。
『空』率先拍案而起:九番十次在偶跟前晃悠乃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这位兄台有毛搞错我是光明正大渡河欤官道莫非你家开的。
先拿证明出来。『时』哼哼冷笑。
『空』大怒道此树非我栽彼路别人开要想活着过留下买命钱!
之后……之后?『时空』一齐默了还有哪个蠢货胆敢出声受死?
万马齐喑。仿佛几个世纪那么长。虽然算起来也就够他们逛个街。
总之笑得很有肉毒症嫌疑的『时』好容易憋出一句:“……这是,证明几千年没白凑一堆?”脑袋埋手臂里N久,又中邪般补了个『亲爱的』。
『空』怒目相向瞪过来:这是干吗啊忽然就整时光倒流?
抬手起势,七结封印白送——Coin你找死!
『时』竟没动。躲都不躲。一如当年。
眯起眼睛。『空』自知是恍惚间生出错觉。
想一想侧头,“省省吧。我守着呢结印解销前甭作梦开门出去害谁。”
然后靠边坐下来开始瞌睡。完。
人生永不如初见。
这以后是互别苗头。你行阳关道,我走独木桥。
照旧。——只多了警察抓小偷。
夜无边总能、也仅在最后时刻卡关,扼住吞噬的咽喉。
煮熟的鸭子插翅而飞着实太郁闷。
头两次,Coin还试图挣扎,象征性地反抗了下。
一来二去,丫索性投降主义,远远望见『专属条子』就自投罗网。
夜无边也乐得省事。只怕他花样百出,便隔着结界看守。
无言相伴,『时空』又聚多散少。
只共享沉默。仿佛习惯了不再交谈。
夜无边说不清好坏。
然而,几千年他反正也只搞懂一件事:那糟糕的废柴越了解就越没法了解。
总归是急不得。姑且就这样吧。
停在只要双方都愿意伸手,便可触及的距离。
再往前,或许就会误伤。
他几乎要满足于此。又再生出混日子的怠惰。
若非旧事重演。
夜无边很少——是从未遇见过那样的『时』。
——以两族的共通概念而言,多么年幼的小姑娘。
稚嫩。脆弱。未通世故。却也活泼、直率,这样乖巧可爱。
是因为恰巧生在『时空』狭缝,被保护得很好的缘故吗?
如果他能望见横轴的始端,最初的Coin,会否也曾天真烂漫?
奇怪的念头跳出来,便挥之不去。
好容易说服自己别再多想;却不知为何,又顺手给她加了一道防护。
孰料那样快就感到了过分熟悉的能量逆流。
比想象还要短暂。
『时之旅行者』的规则天然是同族互噬。
除非,有『空间』将他们强行阻隔。
他已为其加诸封印。防御当无懈可击。
即令在两族内部挑选,也没谁可以突破夜无边精心构筑的结界。
只除了那个,唯一真正能打开时空之门的『溯源』:
『自带属性(若有实力完全发挥)根本逆天的』,Coin。
此外无他。
当下一把无名业火起。气血逆流。不可抑制。
他甚至奇怪自己怎么还能那般冷静地出声质问:“是你吞了她?”
“……看就知道吧?”对方答得分外淡漠。
说得对。女孩已形销骨立,只剩张皮——徒留残像罢了。
而本属于她的能量正源源流向Coin。事实一望而知。
——他还想确认什么?多奇怪啊。
莫名苦笑。夜无边缓缓抬起手,掌心渐渐聚拢七彩炫光。
五行。六律。破碎的虚空,万法之仪。
细细密密。有条不紊地编织起恢恢天网。
却有半副心思在问:这一回。他还会活着吗?
炽热的虹光忽而爆炸开来。
甚至等不及收网。情形陡然变得古怪。
结界崩毁,景物溃散,天与地都在轰鸣。
蔚蓝的青空生生被撕裂。缺口处形成黑洞漩涡,是扭曲。
——两股来源不同的对等力量在互相抗衡。
夜无边蹙眉:但这怎么可能?
并非当真做不到。而是Coin最恨打必败之仗。
那家伙历来顾惜性命。甚至从不肯正面接招——现下是中什么邪!?
十步开外的『时』在努力站稳脚跟。
仍旧踉踉跄跄退出好远。借来的人形也逐渐趋向透明。
好过分啊。要知道他可最喜欢这身『衣服』。
不过。一次性放出能对抗『空』的力量果然太勉强。
马上超负荷。这还是托了才吞噬同族的福哩。真有够狼狈的。
甚至听得见能量乱流在嘶嘶作响。迟迟无法稳定下来。
讨厌也没用。因为储备实力与天然属性毫不相称。
微微苦笑。Coin咽下一口血沫。
谁叫,自己偏就那么弱呢?
夜无边默默凝睇对方整装抬眸。
当然,那家伙原就是无意义地晴空万里,一如梦魇。
但非要比的话,他更讨厌Coin现在的表情。
尽管丫似乎终于安定下来。不再吵闹。
沉静的面孔眉清目秀,几乎算是漂亮了。
“『时间法则』天然如是。何况互相吞噬的有如过江之鲫,桩桩件件不知凡几;哪里管得过来?作为消极淡漠得很典型的『空』,你本也不多干涉。何苦硬追着我不放?”
淡薄的嘴唇抿出弯弯笑弧,甚至带了一点阴柔的美丽。
碧绿的眼儿像玻璃。那样清浅、透明,干净得可怖。
岂止荒芜。根本是黑洞;有进无出,与世隔绝。
只觉水深难测。看了就不舒服。
扎得他如坐针毡。
“有时会搞不懂这样的你。”
眯细了狭长的眉眼,Coin第一次笑得充满疑虑。
歪着头,他扳起手指,“言语也好,行动也好,虚荣也好洁癖亦罢,百折不回地非得横加干涉,甚而不惜跨越『时之雷池』——到底是要我怎样呢?”
表情迷茫、乖巧,这样不知所措。带着一缕近乎可爱的呆滞。
是真的困惑。“你就……那么想知道吗?”
“……咦!?”夜无边愣了半晌。
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问没事吧?
他想说过分纯粹的气息附在你身上,感觉很异常。
更欲追究,为何竟沾着『死』的味道。
可惜下一秒变了天。
统统来不及。
眼角的水莲花微微泛出金黄。
手指蘸着『时』之血,凭空勾画六星法阵。
Coin轻轻吐出一句:“Go into here necessarily abandon the whole hopes.”
(入此间者必抛弃一切希望。)
伴随着魔性的呢喃,熟悉的影像凭空消失。
瞬间踪迹全无。天翻地覆,物转星移。
眼之所见,是荒芜与死寂的空间。
四周漂浮着残破的虚像。形形色色,七零八落。
这种感觉,实非简单的空间切换所有。那咒文究竟……?
未及质问便惊觉事态有异:能量正源源不断地自指尖流失。
完全不受控制。而且转个航向,全数汇入『时』那一端!
“怎么……”目光飘移。忽然瞟见充斥其间的虚像。
虽则形态各异,但都只有空壳。是残影。
眼熟得像在哪里见过。……难道难道!
倒抽一口冷气。登时有了计量。“你……?”
Coin望过来。轻柔微笑,并不作答。
而那要命的咒文还在继续: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pathetic city.
(从我,是进入悲惨之城的道路。)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the abyss of time pain and sufferings.
(从我,是进入永恒痛苦的道路。)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to always rob crowd……
(从我,是进入永劫人群的道路……)
打从第一句开始。
情势每况愈下。越来越糟。
决非普通言灵可比。而是统领全局的特别开关。
以及,那超乎想象的魔性。惟独——
“糟了!”是固有结界!
极力要挣脱束缚,夜无边直想挠墙。
所属种族生性慵懒淡漠。他是极少数有『懊恼』经验的空之旅行者。
——全拜那滥用血之契约的混账『时』所赐!
为什么一直一直,愣是想不到呢?
以Coin那贫弱得与名衔毫不相称的实力,打起来完全废柴。
偏总能逢凶化吉,死里逃生。早在相遇之前。
凭什么?当然是固有结界:将脑内世界具象化,逆向侵蚀现实的大禁咒!
无怪乎当局将Coin列为第一等危险分子。
——想想看,『溯源』的固有结界是什么概念?
天上地下,唯一真正能打开时空之门的生物。
这样的旅行者。『横轴始端』以血之契约构筑的绝对空间。
“Go into here necessarily abandon the whole hopes.”
(入此间者必抛弃一切希望。)
固有结界•时之禁咒。
能量不停析出,水般源源流向『时』的那端。
纵然海纳百川也经不起有去无回的消耗。
到头来,……他也会成为此间的一尊虚像吗?
恍惚中夜无边不禁想。旋即自嘲地笑:什么烂问题!
努力振作精神。侧耳聆听。那杀千刀的咒文似乎正到了最后关头: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pathetic city.
(从我,是进入悲惨之城的道路。)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the abyss of time pain and sufferings.
(从我,是进入永恒痛苦的道路。)
From I, it is the road that gets into to always rob crowd.
(从我,是进入永劫人群的道路。)
The sacred power, the sovereign intelligence, results in with the love of this beginning I.
(神圣权力,至尊智慧,与本初之爱将我造成。)
I am the First, and I am the Last;
(我是首,我是尾;)
I am the Start, and I am the End……
(以我始,至我终……)
咩!最后两句都在说啥?
夜无边简直难以置信——骗他的吧!?
但『时』没留丝毫余地。
“Have no time.Have no space.Have no me.Have no others.”(无时。无地。无我。无他。)从Coin口中吐出的语句字正腔圆,而不能转寰。“And then there was none.”(便是一个也不剩。)Nor。Nothing。None。
——那混账搞什么?
该死的废柴有毛资格执行连丫自己都赔进去的万法诛灭!
骤然火冒三丈。视界变得一片猩红。
数以百倍的愤怒,是乘方。
誓死不从,拼着难计其数的能量散失。
超载。超载。超载。传输变得难以控制。
继而天地轰鸣。能量四溢。逆动在空间里散播。
『空之力』首先自Coin打开缺口;紧接着,固有结界也出现裂缝。
接二连三,终究无以维系——崩坏降临。
他想问的事情太多。而且早在不知几千年前。
譬如你变强了。虽然只能跟伊自身相比——此中多少牺牲?
像是LV对等公平决斗便罢。何至连脆弱的新生都不肯放过?
再者变强只能用这般惨烈的方式吗?为什么?
以及你没撒谎,却也难有实话,当我不知道?
还有Coin力量真那么重要吗!就没法稍微回头,正眼看看别的事物?
值得你无惜代价不择手段去获取,乃至践踏生命的尊严?
凡此种种。也许一直都是。从来如斯。
然而或许他最想问:“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但是每每话到嘴边,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咽回去。
等到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揪住对方;夜无边依然只能一如现下,红着眼睛冲『时』大吼:“早说过了吧?再干这种事,我就杀了你!”
“……动手啊。请,请,请。”而且丫还不领情。
『时』和『空』都像吞了十吨炸药。Coin表现得尤其反常。
主动挑衅。仿佛从来不要命。“横竖是死,我为毛任你摆布?”
“再说一遍!”夜无边干脆跳了起来。
Coin哼声淡笑,“不趁早宰了那丫头,难道还要等她来收我?”说着轻弹食指,弄出冰冷的脆响。“同类相残。族规就是这样定——上哪去找吃饱了撑的外力介入!”
天然法则逼着『时』彼此吞噬。除非,有『空间』居中阻隔。
“我啊!”孰料夜无边扯直了喉咙抗战到底。
兄台脑袋被门夹过?“你先从一数到十吧……!”
“滚!”你才从一数到十你全家都从一数到十!
聚满炫光的左掌距离『时』的要害不到半寸。
夜无边居高临下地咬牙切齿,“丫的叫你来找我听见没!”
“为嘛啊!难不成事隔N个光年还想送作堆?”偏偏Coin也拣今天炸毛。
索性以毒攻毒。“你说对了咋地吧!”
“……”于是绝句。捶胸顿足。超过分王见王不该死棋吗?
强权即真理先知曰拳大为哥。“我要泪奔五百华里呜呜呜TvT……”
骤然弯腰。掩面,蹲地,宽面条画圈种蘑菇。真是一气呵成。
“囧|||||||||||||||||||||||||||||”浑身脱力。这曲目叫冰火两重天吗?
满头黑线的夜无边简直想抛弃形象地失意体前屈。
但拳头一松就捏不起来。唇线也自作主张地微微上扬。
“听好。今后有事我罩着。”连语调都放软了。
余光扫到『时』的表情。夜无边决定自此喜欢阴云朵朵的蓝天。
他怡然微笑,“所以,你也再不许吞噬别的谁。”
天下太平。世界真美好。
当然。彼时夜无边忘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空』只记得懒懒打呵欠,“啊啊啊。我要补觉……”
随便给『时』加个封印。歪头。阖眼。就这样睡死过去。
“…喂。”太那啥了。这不是摆明鸟请来偷袭吗?
左瞅右瞟。端详半天却一无举动。“唉唉啊。可怜我自顾不暇。”
确实。那只『空』拆起固有结界都简单得好似上房揭瓦。顶多想睡觉。
反观自己。整个就像散了架。是要怎么跟丫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嗷嗷嗷天理何在!
算一算这场折腾至少废掉三十万(光年)修行。要上哪儿补去。
抱头痛呼:“噢No~亲爱的墙壁我来鸟……”
然后振作精神直面惨淡现实。杯具啊,呜呜呜TTOTT
——老实说吧,有个连时之禁咒都搞不定的看守在,废柴如他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摸着鼻子乖乖听话,高唱一颗红心向太阳……“嗯嗯嗯就从培养共同的嗜好开始!”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试着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
背靠背。有样学样地闭上眼睛。
渐渐地安静下来。
隔着若有似无的琉璃结界,蓝与黑浅浅交叠。
溶溶天光照进来。泛起微微金黄。
他们的睡脸如此安详。多半。
一定连梦中的周公也沾了不清不楚的暖香。
<Fin>
Field Of Vision (by Hrwcaine)
Vision.
视野。在任一瞬间经由视觉可以看见的世界,又称视场。
不同种类的生物各有其特定视场;依据眼睛所在位置决定,以角度为单位来表示大小。
人类的视场是面向前方的180°,而某些鸟类的视场能达到360°。
此外,垂直方向的视场也有不同范围。视觉的能力在相同视场内亦未必等量。
同样对色彩的辨识力,对物体形状和运动的认知等等,均能影响生物的视场范畴。
理想状态下的无障碍视野则几乎不可能。实际的视野范围总要打个折扣。
一般而言,双眼的视野要比单眼来得广阔。
海灰得发亮。
最后的紫光在水面上消失,腾起一重雾。
完全不见朝日。只要稍微凝住视线,就会错觉眼前展开了一匹与天同色的锦缎。
有经验的水手说;这样的天气,等薄雾散开,兴许能瞧见绿太阳。
……罕见的天象。预示着好运来?抑或完全是噩兆?
影子自觉也说不上来——毕竟,他不过出差途中。家中的小妹虽有常人所谓的特异功能——作为无数瞎操心兄长的一员,事实是伊总悄悄在灵魂深处埋怨这项特长太麻烦了——可那又并非占卜。尽管如此,去凑个热闹也无所谓。
本着这般毫不严谨的猎奇心态,影子兴致勃勃地在甲板上吹了足足二小时海风。
然后以亲身经历证明了绿太阳果然是稀世奇观——明明说了很可能,吾辈平民楞无缘得见!
眼看着船灯初上夜幕降临,洛裕的好市民影子同志忿忿然掉头——这时辰,该吃饭了。
噩梦总选在最后一瞬间成真……咦?你说应该是奇迹?
“She was looking about for some way of escape, and wondering whether she could get away without being seen, when she noticed a curious appearance in the air: it puzzled her very much at first, but, after watching it a minute or two, she made it out to be a grin。”
(爱丽丝开始四下搜寻逃走的道路,并希望这一举动不会被人发觉。这时,她注意到天空中浮现了一个怪东西。起初她惊讶极了,但两分钟后便认出这原来是一个笑容。)
“‘How are you getting on?’ said the Cat, as soon as there was mouth enough for it to speak with.”
(“你好吗?”柴郡猫才露完了嘴就问。)
影子开始回忆自己方才的表现,并希望不至于太丢脸。一分钟前,他转身;三十秒后,视线捕捉到薄薄的雾气中陡然浮出淡淡的身形。起初惊骇莫名。纵然自小受唯物主义思想教育马恩毛列熟门熟路政治试卷提笔就能写出意识第二性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撞上这种吊诡的异象直觉反应依旧很不争气地是:鬼啊!但很快,他认出对方是熟人。
“哎呀?影子帅哥你好啊?”脸还未看清,丫便往上抬了抬那顶即便在洛裕市内的雅痞族群里,也难得在酒吧等西洋时髦场合之外一见的高筒礼帽——真是招牌动作。
“The Cat seemed to think that there was enough of it now in sight, and no more of it appeared.”
(那只猫似乎认为露个头部已经够用了,就没再显出身体。)
没来由地,影子坚信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呈囧字型。“……Coin。”
“对哟对哟马六甲海域内竟然也能碰到熟人呢这真是巧~”对面的家伙迎头就是爽朗攻击。
必须承认那笑容实在比近日来疑似泡了水的太阳灿烂得多。“吃饭没晚上好~”
“……”等一下四周根本没人吧乃会隐身么谁告诉我丫究竟从哪里怎样冒出来的啊!
嘴角抽搐,影子几乎是凭本能作答,“……没呢。正要去吃。”
“咦?那对身体不好。三餐要按时,慢走唷~~”而那混账似乎认为点头问好就很够了——至始至终,完全没打算解释伊自爪哇群岛瞬移过来的偷渡问题。
洛裕的优秀市民含恨败北:影子举步维艰地——主要是短时间内迫使面部表情恢复正常实在有够给它难——磨蹭回船舱执行饮食大计。并祈祷自己的神经坚韧得足以接受突如其来的考验。
刨根问底是种非常糟糕的习惯。
尤其是,当对象可疑可疑简直乘以无限可疑次方的可疑于是乎真的不能更可疑。
至少,影子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撇下碗筷,他就冒着胃溃疡的风险直线式冲向甲板。
黑发青年背对船舱,双手扶栏;很明显是在远眺。
……起雾的日子里海平面的能见度根本低到不可原谅。
所以Coin——你究竟在——看什么?
心中一凛。急于寻求答案的影子加快了脚步。
遗憾的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黑发青年抢先转身回首,“Hi~饭后漫步走,活到九十九喔~”
“……”很好。今晚他的面部肌肉一定得到了有史以来最高水准的锻炼。
而对方也极其配合地朝着风马牛不相及全速进发。“呐呐,影子先生想必很~闲吧?”
“……哪里。”你·才·很·闲·你·全·家·都·很·闲!
下一秒黑发青年的脸部特写凑至眼前。面容意外地清隽秀气——甚至,很好看。
“咿咿!?但影子先生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啊!”这就是说,假如伊肯安静过两分钟的话。
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我们的征途是?无止境!
洛裕的优秀青年捏紧了拳头以拒绝野性的呼唤:“那又怎么样!”
“哎呀哎呀。这就少了许多诱惑,……是好事哦?”对家仿佛是在做情绪安抚。
可惜影子更觉一把无明业火起。“你到底要说什么!”
“嘛嘛。只是想拜托童叟无欺的十佳蓝星公民代管一样东西。”说着,黑发青年就祭出百万伏特的璀璨笑容,真正下足了血本,“几分钟就好,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这种奇袭式定向聚光攻击是犯规的吧喂!完全违反洛裕影氏家庭星际公约嘛!
“不要说着说着就自己决定了啊!”咬牙切齿地低吼。
黄牌警告。最后通牒历来有效。这就是说,首先你的反射神经不要太好。
——尤其不能像洛裕的影子同志那样,灵敏到违抗大脑中枢指令的可悲程度。
落在掌心里的环状物体闪了一下。
定睛细看,是枚戒指。材质,目测后初步判为铂金。
款式倒还雅致,只朴素得异乎寻常。没有任何花俏的雕饰。
最抢眼便是托环上的镶嵌物:纯净无色的六棱形晶体,不含杂质而通体透亮;原石阶段的凸圆表面和糖状纹理已不甚明晰,显是精心打磨所致。切边细锐狭长,每一道都闪着凌厉的锋芒。
在船灯的映照下,随意转个角度,就会折射出五花八门的色彩。
——那是,金刚的光泽。钻石!
“你……真的要把它交给我!?”影子整个人都凝住了。
黑发青年咋咋呼呼叫嚷起来:“喂喂!什么叫交给你?代管而已,要还的!”
“那就别把这么金贵的东西随便丢给别人啊!”但影子看到他的嘴角分明在笑。
于是暴走,“真的要我偷给你看吗!?”
“哎呀?影子先生做得到?”孰料对方一脸惊诧地望过来。
更过分的是,沉吟半晌后丫居然露出无限崇拜的表情。“好厉害!您真是太神奇了!”
小星星。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那是洛裕抽油烟机的山寨广告啦!”良家妇男总是很不幸。因为他们先天备齐吐糟的必要条件。“原版出自外国电视购物频道,‘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
“那好。影子,您真是太神奇了!”黑发青年立刻从善如流。
并且还自动自发作出评论,“咦?很顺!”
“……滚!”事实证明忍无可忍真的就是没法再忍。
顺利将本就预定离开的混账驱逐出境。
影子吐口长气:徒留一人的甲板。好安静。
把黑发青年托付的戒指凑到眼前细细端详,良久干瞪眼——横竖楞看不出个所以然。
难解个中奥妙啊。笑了笑,影子放弃地将之揣入口袋;这还比较保险。
忽然忆起之前的事情,便学着Coin转身远眺:
黑漆漆一片。唔,能见度果然无限逼近负值来的。
……唉。想那条男问号无数,可疑到没准——八成——连人都不是(对,在如此重要的关键时刻,洛裕的优秀青年不愧诚实可靠的头衔,终于记起这一基本事实。幸甚幸哉。可喜可贺……谁在呸!);身为纯正的地球公民,他拿什么跟种属未明的异界生物拼?咱不提倡无谓的牺牲对吧?
嘟嘟嚷嚷。影子略微失望地自我安慰。
许是由于不可预见的诸种因素,此时船身微倾,颠簸了一下。
风平浪静。海面过水无痕。这般微不足道的插曲,甚至没法产生明显的实质效果。
只让陡感重心偏移的影子下意识抓住栏杆,大半个身子朝前靠了过去。
察觉自己反应过度,他撇了撇嘴,不怎么乐意地调整角度重新站稳——
——然后瞪圆了眼睛:“……骗人!”
奇迹于最不可能的时刻降临。天涯咫尺。
顺着这个微妙的角度前瞻,隔着似乎很近的距离,有一系列小小的群岛。
单独来算,每座面积不过五十平米。涨潮的高峰期甚至可能一无立锥之地。
但它们的现身如此突然。景象又这般明晰。仿佛刹那间破水而出。
而且四面蒙着一层梦幻的绿色光泽。看上去可爱极了。
影子确信自己被感动了。
“听我说!听我说!那些小山好漂亮啊!”远远望见同伴——至少在看见群岛的美景这一点上是的——的身影,他便迫不及待地与之分享心情。
重回甲板的黑发青年愣了两秒钟。随即反应过来,“噢……你看到了?”
“嗯嗯嗯!看到了!好厉害!真漂亮的绿色岛屿啊!”死命点头。
激情在继续。“你都不受触动吗?别那样小气,也来说点什么吧!”
Coin搔了搔发尾,“呃……那啥,我是不想扫把星乌鸦嘴啦……它在骗人哟!”
“——咦!?”感动,被噎住。
黑发青年叹了口气,点点头,“那层绿色是骗人的哟!”
影子不想确认自己此刻究竟是何种表情。大概,一定写满了“我不相信”之类的字眼。
“因为啊,现在是九月。每年从这个时候到开春,岛上有种肖似虎耳草的藓类地衣会在破碎的泥地上成片生长,形成一层绿色植被;繁殖期最为茂盛,乍看之下特别显眼。但那种源于地壳运动,喷发而成的微型海岛主要成分是沉积岩和火山灰,土壤贫瘠。除了上述生命力异常顽强的低级苔藓,其它植物根本不能存活。换句话说,四月到八月这些岛屿将是光秃秃的,找遍整座山,也只会看到覆盖了薄薄一层泥灰的石头。”那景象真是荒凉到悲情。
黑发青年说着叹了口气,“七月我看过一次。哇嘞,简直惨不忍睹。”
“……破坏他人美丽梦想的罪是很重的。Coin。”沉默好半天的影子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黑发青年咧咧嘴。明明没有月亮,笑容却像在发光。“你那只是单恋,幻想而已啦。”
——这就是说。假如他不要那么嘴贱就好了。
“好!你很实际!那么请问这位不为任何假象所惑的兄台,是干吗要看这种日子不对就会光秃秃,荒凉到只剩满山石头的骗人海岛呢!?”兔子逼急还会咬人。何况影子好歹是异能者的舞伴。
但对手楞八风吹不动。Coin怡然微笑,“为了燕窝。”
“……啥!?”不是我军贫弱,乃敌人太强。
黑发青年在洛裕标准好市民的呆若木鸡中笑眯眯补充:“虽然于人类无益,但那种岛屿,常常是海鸟的天堂哦?部分雨燕,以及数种金丝燕以自身分泌的唾液混合其他物质——像是羽毛、灰泥之类——筑巢,其成品就是与鱼翅等价的燕窝。其中马六甲海峡沿岸的棕尾金丝燕,更是出产尤为金贵的‘血燕窝’;运气好的话,甚至能采到十美元一小口的燕盏哟~~~~~~”
“啊啊……。是哦。”听得浑身脱力。
影子头痛地扶额,“那你又打算如何分辨那些看起来都一样的海鸟呢?”
“咿——咿——这是商业机密。”尾音拖得老长。黑发青年皱紧眉头,极力做出一副苦相。可惜抑不住上扬的唇线出卖了他:其实,伊对此相当自豪。“说来话长。唉唉啊。想当初,那些四海皆兄弟却偏偏都是穷亲戚的小祖宗们可没少折腾我这样的星际好儿童……”
“……等等!你说,儿童!?”想当初究竟是多少年!
眯起眼,黑发青年笑嘻嘻答道:“说法而已。别那么认真嘛~~”
——不认真才出鬼了吧!没事你打什么太极拳?多娴熟啊!
“从那时就一头钻进钱眼里去了啊……” 影子光用想的就嘴角抽搐。
Coin摊开手,“嘛嘛。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原因,很难说清楚啦……俗语谓一寸光阴一寸金,我是光阴难买寸黄金啊。咦不对?那时是用五铢钱来着,而且私兑重金属闹大了要砍头的……”
“……”表情愉快;脸部的线条,很柔和。他好像乐在其中。
虽然口口声声为了钱——呃,实质应该也真的就是——但至少在此刻——或者也许不仅仅局限于此?这名彻头彻尾可疑的铜臭分子,像一个学者,远甚于汲汲营利的商人。
影子几度张口欲言。终究,只是侧耳聆听。
……呐,Coin。那究竟是多少年?
刁钻成这般摸样的角度,除非意外情况下的偶然,根本不可能抓准。
你到底用了为数几何的光阴,才累积起无数个足以对如此难得一见的小岛轻车熟路的巧合?
还有,那样漫长的岁月里,始终只自己一个在眺望吗?
那些“大家”看不见的风景。
“呐。影子。你不是第一个,也很难成为最后。”
名为Coin的黑发青年一边用软布仔细擦拭着纤尘不染的戒指,一边侧首微笑。
“不过;任何时候,能遇上看见同样东西的人,都是很棒的经验喔?”
完全在意想之外。答案当晚便浮出水面。尽管本人从未想过会得到。
所以,影子只能发表一种再傻不过的直觉感想。
——“啊。他忘了在称呼后面加‘先生’……”
<Fin>
视野。在任一瞬间经由视觉可以看见的世界,又称视场。
不同种类的生物各有其特定视场;依据眼睛所在位置决定,以角度为单位来表示大小。
人类的视场是面向前方的180°,而某些鸟类的视场能达到360°。
此外,垂直方向的视场也有不同范围。视觉的能力在相同视场内亦未必等量。
同样对色彩的辨识力,对物体形状和运动的认知等等,均能影响生物的视场范畴。
理想状态下的无障碍视野则几乎不可能。实际的视野范围总要打个折扣。
一般而言,双眼的视野要比单眼来得广阔。
海灰得发亮。
最后的紫光在水面上消失,腾起一重雾。
完全不见朝日。只要稍微凝住视线,就会错觉眼前展开了一匹与天同色的锦缎。
有经验的水手说;这样的天气,等薄雾散开,兴许能瞧见绿太阳。
……罕见的天象。预示着好运来?抑或完全是噩兆?
影子自觉也说不上来——毕竟,他不过出差途中。家中的小妹虽有常人所谓的特异功能——作为无数瞎操心兄长的一员,事实是伊总悄悄在灵魂深处埋怨这项特长太麻烦了——可那又并非占卜。尽管如此,去凑个热闹也无所谓。
本着这般毫不严谨的猎奇心态,影子兴致勃勃地在甲板上吹了足足二小时海风。
然后以亲身经历证明了绿太阳果然是稀世奇观——明明说了很可能,吾辈平民楞无缘得见!
眼看着船灯初上夜幕降临,洛裕的好市民影子同志忿忿然掉头——这时辰,该吃饭了。
噩梦总选在最后一瞬间成真……咦?你说应该是奇迹?
“She was looking about for some way of escape, and wondering whether she could get away without being seen, when she noticed a curious appearance in the air: it puzzled her very much at first, but, after watching it a minute or two, she made it out to be a grin。”
(爱丽丝开始四下搜寻逃走的道路,并希望这一举动不会被人发觉。这时,她注意到天空中浮现了一个怪东西。起初她惊讶极了,但两分钟后便认出这原来是一个笑容。)
“‘How are you getting on?’ said the Cat, as soon as there was mouth enough for it to speak with.”
(“你好吗?”柴郡猫才露完了嘴就问。)
影子开始回忆自己方才的表现,并希望不至于太丢脸。一分钟前,他转身;三十秒后,视线捕捉到薄薄的雾气中陡然浮出淡淡的身形。起初惊骇莫名。纵然自小受唯物主义思想教育马恩毛列熟门熟路政治试卷提笔就能写出意识第二性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撞上这种吊诡的异象直觉反应依旧很不争气地是:鬼啊!但很快,他认出对方是熟人。
“哎呀?影子帅哥你好啊?”脸还未看清,丫便往上抬了抬那顶即便在洛裕市内的雅痞族群里,也难得在酒吧等西洋时髦场合之外一见的高筒礼帽——真是招牌动作。
“The Cat seemed to think that there was enough of it now in sight, and no more of it appeared.”
(那只猫似乎认为露个头部已经够用了,就没再显出身体。)
没来由地,影子坚信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呈囧字型。“……Coin。”
“对哟对哟马六甲海域内竟然也能碰到熟人呢这真是巧~”对面的家伙迎头就是爽朗攻击。
必须承认那笑容实在比近日来疑似泡了水的太阳灿烂得多。“吃饭没晚上好~”
“……”等一下四周根本没人吧乃会隐身么谁告诉我丫究竟从哪里怎样冒出来的啊!
嘴角抽搐,影子几乎是凭本能作答,“……没呢。正要去吃。”
“咦?那对身体不好。三餐要按时,慢走唷~~”而那混账似乎认为点头问好就很够了——至始至终,完全没打算解释伊自爪哇群岛瞬移过来的偷渡问题。
洛裕的优秀市民含恨败北:影子举步维艰地——主要是短时间内迫使面部表情恢复正常实在有够给它难——磨蹭回船舱执行饮食大计。并祈祷自己的神经坚韧得足以接受突如其来的考验。
刨根问底是种非常糟糕的习惯。
尤其是,当对象可疑可疑简直乘以无限可疑次方的可疑于是乎真的不能更可疑。
至少,影子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撇下碗筷,他就冒着胃溃疡的风险直线式冲向甲板。
黑发青年背对船舱,双手扶栏;很明显是在远眺。
……起雾的日子里海平面的能见度根本低到不可原谅。
所以Coin——你究竟在——看什么?
心中一凛。急于寻求答案的影子加快了脚步。
遗憾的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黑发青年抢先转身回首,“Hi~饭后漫步走,活到九十九喔~”
“……”很好。今晚他的面部肌肉一定得到了有史以来最高水准的锻炼。
而对方也极其配合地朝着风马牛不相及全速进发。“呐呐,影子先生想必很~闲吧?”
“……哪里。”你·才·很·闲·你·全·家·都·很·闲!
下一秒黑发青年的脸部特写凑至眼前。面容意外地清隽秀气——甚至,很好看。
“咿咿!?但影子先生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啊!”这就是说,假如伊肯安静过两分钟的话。
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我们的征途是?无止境!
洛裕的优秀青年捏紧了拳头以拒绝野性的呼唤:“那又怎么样!”
“哎呀哎呀。这就少了许多诱惑,……是好事哦?”对家仿佛是在做情绪安抚。
可惜影子更觉一把无明业火起。“你到底要说什么!”
“嘛嘛。只是想拜托童叟无欺的十佳蓝星公民代管一样东西。”说着,黑发青年就祭出百万伏特的璀璨笑容,真正下足了血本,“几分钟就好,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这种奇袭式定向聚光攻击是犯规的吧喂!完全违反洛裕影氏家庭星际公约嘛!
“不要说着说着就自己决定了啊!”咬牙切齿地低吼。
黄牌警告。最后通牒历来有效。这就是说,首先你的反射神经不要太好。
——尤其不能像洛裕的影子同志那样,灵敏到违抗大脑中枢指令的可悲程度。
落在掌心里的环状物体闪了一下。
定睛细看,是枚戒指。材质,目测后初步判为铂金。
款式倒还雅致,只朴素得异乎寻常。没有任何花俏的雕饰。
最抢眼便是托环上的镶嵌物:纯净无色的六棱形晶体,不含杂质而通体透亮;原石阶段的凸圆表面和糖状纹理已不甚明晰,显是精心打磨所致。切边细锐狭长,每一道都闪着凌厉的锋芒。
在船灯的映照下,随意转个角度,就会折射出五花八门的色彩。
——那是,金刚的光泽。钻石!
“你……真的要把它交给我!?”影子整个人都凝住了。
黑发青年咋咋呼呼叫嚷起来:“喂喂!什么叫交给你?代管而已,要还的!”
“那就别把这么金贵的东西随便丢给别人啊!”但影子看到他的嘴角分明在笑。
于是暴走,“真的要我偷给你看吗!?”
“哎呀?影子先生做得到?”孰料对方一脸惊诧地望过来。
更过分的是,沉吟半晌后丫居然露出无限崇拜的表情。“好厉害!您真是太神奇了!”
小星星。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那是洛裕抽油烟机的山寨广告啦!”良家妇男总是很不幸。因为他们先天备齐吐糟的必要条件。“原版出自外国电视购物频道,‘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
“那好。影子,您真是太神奇了!”黑发青年立刻从善如流。
并且还自动自发作出评论,“咦?很顺!”
“……滚!”事实证明忍无可忍真的就是没法再忍。
顺利将本就预定离开的混账驱逐出境。
影子吐口长气:徒留一人的甲板。好安静。
把黑发青年托付的戒指凑到眼前细细端详,良久干瞪眼——横竖楞看不出个所以然。
难解个中奥妙啊。笑了笑,影子放弃地将之揣入口袋;这还比较保险。
忽然忆起之前的事情,便学着Coin转身远眺:
黑漆漆一片。唔,能见度果然无限逼近负值来的。
……唉。想那条男问号无数,可疑到没准——八成——连人都不是(对,在如此重要的关键时刻,洛裕的优秀青年不愧诚实可靠的头衔,终于记起这一基本事实。幸甚幸哉。可喜可贺……谁在呸!);身为纯正的地球公民,他拿什么跟种属未明的异界生物拼?咱不提倡无谓的牺牲对吧?
嘟嘟嚷嚷。影子略微失望地自我安慰。
许是由于不可预见的诸种因素,此时船身微倾,颠簸了一下。
风平浪静。海面过水无痕。这般微不足道的插曲,甚至没法产生明显的实质效果。
只让陡感重心偏移的影子下意识抓住栏杆,大半个身子朝前靠了过去。
察觉自己反应过度,他撇了撇嘴,不怎么乐意地调整角度重新站稳——
——然后瞪圆了眼睛:“……骗人!”
奇迹于最不可能的时刻降临。天涯咫尺。
顺着这个微妙的角度前瞻,隔着似乎很近的距离,有一系列小小的群岛。
单独来算,每座面积不过五十平米。涨潮的高峰期甚至可能一无立锥之地。
但它们的现身如此突然。景象又这般明晰。仿佛刹那间破水而出。
而且四面蒙着一层梦幻的绿色光泽。看上去可爱极了。
影子确信自己被感动了。
“听我说!听我说!那些小山好漂亮啊!”远远望见同伴——至少在看见群岛的美景这一点上是的——的身影,他便迫不及待地与之分享心情。
重回甲板的黑发青年愣了两秒钟。随即反应过来,“噢……你看到了?”
“嗯嗯嗯!看到了!好厉害!真漂亮的绿色岛屿啊!”死命点头。
激情在继续。“你都不受触动吗?别那样小气,也来说点什么吧!”
Coin搔了搔发尾,“呃……那啥,我是不想扫把星乌鸦嘴啦……它在骗人哟!”
“——咦!?”感动,被噎住。
黑发青年叹了口气,点点头,“那层绿色是骗人的哟!”
影子不想确认自己此刻究竟是何种表情。大概,一定写满了“我不相信”之类的字眼。
“因为啊,现在是九月。每年从这个时候到开春,岛上有种肖似虎耳草的藓类地衣会在破碎的泥地上成片生长,形成一层绿色植被;繁殖期最为茂盛,乍看之下特别显眼。但那种源于地壳运动,喷发而成的微型海岛主要成分是沉积岩和火山灰,土壤贫瘠。除了上述生命力异常顽强的低级苔藓,其它植物根本不能存活。换句话说,四月到八月这些岛屿将是光秃秃的,找遍整座山,也只会看到覆盖了薄薄一层泥灰的石头。”那景象真是荒凉到悲情。
黑发青年说着叹了口气,“七月我看过一次。哇嘞,简直惨不忍睹。”
“……破坏他人美丽梦想的罪是很重的。Coin。”沉默好半天的影子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黑发青年咧咧嘴。明明没有月亮,笑容却像在发光。“你那只是单恋,幻想而已啦。”
——这就是说。假如他不要那么嘴贱就好了。
“好!你很实际!那么请问这位不为任何假象所惑的兄台,是干吗要看这种日子不对就会光秃秃,荒凉到只剩满山石头的骗人海岛呢!?”兔子逼急还会咬人。何况影子好歹是异能者的舞伴。
但对手楞八风吹不动。Coin怡然微笑,“为了燕窝。”
“……啥!?”不是我军贫弱,乃敌人太强。
黑发青年在洛裕标准好市民的呆若木鸡中笑眯眯补充:“虽然于人类无益,但那种岛屿,常常是海鸟的天堂哦?部分雨燕,以及数种金丝燕以自身分泌的唾液混合其他物质——像是羽毛、灰泥之类——筑巢,其成品就是与鱼翅等价的燕窝。其中马六甲海峡沿岸的棕尾金丝燕,更是出产尤为金贵的‘血燕窝’;运气好的话,甚至能采到十美元一小口的燕盏哟~~~~~~”
“啊啊……。是哦。”听得浑身脱力。
影子头痛地扶额,“那你又打算如何分辨那些看起来都一样的海鸟呢?”
“咿——咿——这是商业机密。”尾音拖得老长。黑发青年皱紧眉头,极力做出一副苦相。可惜抑不住上扬的唇线出卖了他:其实,伊对此相当自豪。“说来话长。唉唉啊。想当初,那些四海皆兄弟却偏偏都是穷亲戚的小祖宗们可没少折腾我这样的星际好儿童……”
“……等等!你说,儿童!?”想当初究竟是多少年!
眯起眼,黑发青年笑嘻嘻答道:“说法而已。别那么认真嘛~~”
——不认真才出鬼了吧!没事你打什么太极拳?多娴熟啊!
“从那时就一头钻进钱眼里去了啊……” 影子光用想的就嘴角抽搐。
Coin摊开手,“嘛嘛。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原因,很难说清楚啦……俗语谓一寸光阴一寸金,我是光阴难买寸黄金啊。咦不对?那时是用五铢钱来着,而且私兑重金属闹大了要砍头的……”
“……”表情愉快;脸部的线条,很柔和。他好像乐在其中。
虽然口口声声为了钱——呃,实质应该也真的就是——但至少在此刻——或者也许不仅仅局限于此?这名彻头彻尾可疑的铜臭分子,像一个学者,远甚于汲汲营利的商人。
影子几度张口欲言。终究,只是侧耳聆听。
……呐,Coin。那究竟是多少年?
刁钻成这般摸样的角度,除非意外情况下的偶然,根本不可能抓准。
你到底用了为数几何的光阴,才累积起无数个足以对如此难得一见的小岛轻车熟路的巧合?
还有,那样漫长的岁月里,始终只自己一个在眺望吗?
那些“大家”看不见的风景。
“呐。影子。你不是第一个,也很难成为最后。”
名为Coin的黑发青年一边用软布仔细擦拭着纤尘不染的戒指,一边侧首微笑。
“不过;任何时候,能遇上看见同样东西的人,都是很棒的经验喔?”
完全在意想之外。答案当晚便浮出水面。尽管本人从未想过会得到。
所以,影子只能发表一种再傻不过的直觉感想。
——“啊。他忘了在称呼后面加‘先生’……”
<Fin>